这便表明,宋平或是宋季启已经对祁子善的间谍身份有所察觉了。
祁子臻对此有些担忧,但是他并没有一心一意担忧多久,他自己也陷入了麻烦当中。
时入十月,悄然又是一年初冬。
随着天气愈发变冷,祁子臻咳嗽的次数开始增多,唇色比起入冬前要苍白不少,看着就是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白日行军对他来说的负担越来越重,但是敌军却始终不见踪影。
他们已经在边境地带兜兜转转徘徊了半月有余,即便有后来久右郡送来的物资,也经不起继续这样耗下去了。
渐渐的,就算是有汤乐远在,士兵们的士气都明显弱下去不少。
崎岖难走的路段,呼啸刺骨的寒风,还有始终漫无目的地乱转。
出发时再高的热情经过这半个多月的时间,都被消磨得差不多了。
十月初五,西北边境悄然落下初雪,凌朝大军被迫暂缓行军一日。
祁子臻站在营帐前,驻足看着灰蒙蒙的天空中落下飘然洁白的雪花。
西北边境的初雪比京城来得更早,也更大。
他轻呼出一口白气,忍不住又轻咳几声,裹紧了此前宋尧旭特地给他带的狐裘,低头看向手中攥着的一张信纸。
——那是宋尧旭在今日寄来的。
自宋尧旭从久右郡中绕路出发之后,他们几乎就保持着每日一次通信的习惯。
寅时落下初雪,临近午时他便收到了宋尧旭今日份的信件。
信上首先是惯例的位置说明。宋尧旭按照之前祁子臻所说的想法,从久右郡一路往东北换西南的方向绕路而行,一边跟着探寻敌军的位置,一边争取尽早与他们汇合。
若是没有这突如其来的初雪,他们大致还有不到五日的时间就能重新和为一路,如今恐怕就要再看什么时候才能继续行军。
例行的位置说明完毕,后边的内容就大多是宋尧旭对祁子臻的叮嘱,从白日多穿衣裳到晚间早些休息,看着似乎是恨不得快马加鞭先赶到他的身边来照顾他。
祁子臻看着上边端正工整的字迹,眸间蕴出些浅浅的笑意。
他转身回到营帐中,一只小鸟就“啾啾”地叫着跳到他身边。
或许是因为天气转凉,大多数都鸟儿都飞到了更暖和些的南边地区,这段时间能被乐音引来帮忙送信的只有这只小灰鸟,一来二去他们之间也熟悉不少。
祁子臻蹲下身,伸出一只手放在小灰鸟面前,小灰鸟就径直跳进了他的掌心里,扑棱两下翅膀后乖乖地窝着不动了。
他把小灰鸟托起来,伸出另一只手的食指轻轻顺了几下它的脑袋,之后揣着它到桌边去,准备写回信。
祁子臻在回信里也是先惯例说明他们这边的情况,然后再把他的身体状况往好的方面汇报。写完这些他想了想,又在信的末尾加上一句对他们不能一起看初雪的遗憾。
难得能够一起来到西北大漠征战,却因为兵分两路错过了一起看初雪的仪式感,祁子臻确实还是挺遗憾的。
他又低咳几声,将信纸拿起来轻轻吹干,仔仔细细地卷起来,绑在小灰鸟的脚腕上。
送信送惯了的小灰鸟没有反抗,在祁子臻将它放到桌上后就安安静静站得乖巧,偶尔“啾啾”叫两声。一直到祁子臻把小信纸卷好,小灰鸟才扑棱几下翅膀,像是想告诉他自己随时可以出发。
祁子臻的眸底又多出些浅浅的笑意,小心地揉了下它的脑袋,轻声说:“辛苦了,等你下次回来时给你加班费。”
小灰鸟也不知是不是听懂了,“啾啾”地高声叫唤两句,随后展翅而飞,径直从营帐中飞入漫漫飘雪。
朦胧的洁白逐渐掩盖住小小的灰色身影。
祁子臻走到了营帐门口目送着它离开,黑眸中倒映的景色逐渐只余下一片冰冷的雪白。
须臾后,他收回视线咳了两声,准备要转身回去时又听见不远处的汤乐远在叫他。
“阿祁!”
汤乐远手里端着一个碗,兴致勃勃地走过来问他:“阿祁,午膳要不要来吃碗热腾腾的面?你身体不好,这么冷的天就该多吃点暖和的。”
说话间,他已经走到了营帐前,不等祁子臻回答又一边拉着他回去一边说:“站在门口多冷呀,着凉了怎么办?”
祁子臻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拉到桌子前坐下,面前正摆着一碗还冒着热气的面条,面条上撒了些许葱花作为点缀。
他愣了一下才想起来要问:“这是哪里来的面条?”
汤乐远嘿嘿一笑,说:“是我特地开小灶做的,就当给你暖暖身子了。”
“你也会做面条吗?”祁子臻随口问了一句,身子还没暖上,心底已经是暖融融一片。
汤乐远对此颇为自豪,笑着说:“当然啦,行军作战之人也总要会些厨艺的嘛。再说这面条已经是最简单的啦,只要有材料做出来不难。”
祁子臻想起自己曾经把面条做成了面糊糊,感觉自己还没有暖多久的心又“噗”地一声被射穿了。
他不再出声,安安静静地把整碗面条都吃完,再乖乖把碗交给伸手过来的汤乐远。
说起来,他好像还比汤乐远要大几个月,没想到到头来自己还是被照顾的那一方。
祁子臻心下多出些感慨,但或许是被照顾得多了,并没有太多不自在的感觉,轻声道了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