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静初几乎以为那是自己的错觉。
周挽筠很快就恢复了那副从容的模样,她轻描淡写地转移了话题:“公公光知道这个真相可不够,我们得拿出证据才能扳倒文贵妃。”
叶静初被她问住了,一时间有些哑然。
说实话,他没有证据。
事发突然,他重生进了甄喜庆的身体,他的暗枭卫没法再动用,至于甄喜庆认识的人,他又不熟。
叶静初毫无头绪,但他显然也不能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一个同样无依无靠的小皇后身上。
叶静初极力思索着,蓦地,他突然想起了什么:“那碗雪梨汤!”
周挽筠没听懂:“你说什么?”
叶静初回忆着过往的细节,感到自己的心骤然冷了下来。
太医曾说过,自己的身体虽然病弱不堪,但只是受了风寒,这么多人精心照料着,没道理会突然咳血。
可在他喝下文贵妃的雪梨汤之后,他身上的疼痛就开始加重了。
很好,很好。
叶静初闭了闭眼,沉声道:“陛下生前其实病得没有那么严重,只是他喝下了文贵妃送来的雪梨汤后,突然就开始咳血了。”
周挽筠的目光也跟着沉了下来:“你的意思是说,她给叶静初下毒?”
叶静初点了点头,他说不出话,喉咙似乎是被堵住了。
他宠爱的女人不仅仅只是给他戴绿帽子,她还想他死。
周挽筠轻笑了一声:“没想到叶静初喜欢这样的女人,怪不得那些文人墨客说,昏君总是配奸妃。”
叶静初:“……”
“但是那碗雪梨汤应该被叶静初喝完了,就算没喝完,文思怡也会想办法把它处理掉。”周挽筠摇摇头,“我们还是没有证据。”
若是换做寻常人,他们还可以开棺验尸,但叶静初毕竟是皇帝,哪个仵作敢往他身上动刀子,不要命了吗?
叶静初沉吟片刻:“毒药不可能是天上掉下来的,她一定有什么渠道。要么别人给的,要么自己炼的,我不信她能在短时间里把这些后事处理得这么干净。”
叶静初的目光彻底冷了下来,他现在是势必要找到那些蛛丝马迹,把文思怡推上刑场。
谋害皇帝是死罪,要处以凌迟,割三千刀。
他对文思怡的宠爱就这么一点,还是看在别人的面子上给的,没必要这么仁慈。
周挽筠凝视着他:“作为一个内监,你似乎和我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
叶静初抬头和她对视,不卑不亢:“娘娘亦是如此。”
周挽筠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她笑了笑:“好吧,那我们现在要亲自去寻找线索?我看难,无论皇后还是太监总管都太过显眼,文贵妃会发现的。”
后宫虽大,但眼线众多,文思怡肯定到处都安插了眼线,他们如果出面,只会引起不小的动荡。
至于周挽筠宫里的那些奴才,个个偷奸耍滑,不用也罢。
叶静初沉思片刻,给出答案:“娘娘不妨去冷宫找一找。”
周挽筠道:“冷宫?”
叶静初点点头。
在冷宫当守无疑是份苦差事,但凡肯留在那里做事的,都是狠人。
“娘娘现在不仅仅是需要一个可以帮忙打探线索的人,还需要一个忠仆。能留在冷宫当差的奴才,肯定不是为名利。这样的人最难收买,可是一旦收买成功,便会对您忠心耿耿。”
这是他给小皇后上的第一课。
叶静初想,在这偌大深宫之中,没什么比忠诚更重要了。
“忠仆?”周挽筠直视着他,“那么你呢?”
叶静初沉默。
周挽筠没有逼他表态的意思,她懒洋洋地笑:“你不必说本宫都知道,你应该是只忠于叶静初一个人。”
叶静初仍旧沉默。
但他却在心里想,他的确只忠于他自己。
这泱泱后宫,巍巍前朝——他一个都不信。
*
一炷香后,清秋宫门前。
周挽筠打量着面前的宫殿:“这里就是冷宫?”
叶静初答:“是。”
周挽筠:“看上去和我的宫殿也差不多。”
叶静初:“……”
——小皇后,朕都已经死了,你还这么一遍遍鞭尸朕,是不是不太道德?
心里虽然有诸多牢骚,但叶静初还是老实地上前,为她推开了门,不仅仅是因为他现在是她的奴才,更是因为他心中的愧疚。
这愧疚本来就那么一点,可随着他和小皇后越来越深的接触,它便开始和醒过的面团一样,越来越大,越来越大。
清秋宫内冷冷清清的,地上堆了一层厚厚的树叶没人扫,入眼可见都是破败的残垣断壁,一股潮湿的青苔味伴随着沉闷的腐臭味扑鼻而来。
叶静初的表情不变。
他缠绵病榻、形容枯槁的时候,身上的味道肯定要比这难闻许多。
小皇后的表情也很淡然。
叶静初不由地多看了她两眼,而周挽筠似乎每次都能精准看出他的心中所想:“本宫五岁那年,父亲曾瞒着母亲带着上了战场,尸山血海,早就习惯了。”
叶静初:“……”岳父大人是个狠人。
周挽筠继续道:“当然,本宫母亲得知此事后,罚父亲跪了三个月的砧板,还没收了本宫一年的零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