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思怡给甄喜庆下的这种毒,一看就不是致死的,而是折磨人的,没有解药,顶多就是时时发作,痛不欲生罢了。
叶静初此前饱受病痛折磨二十年,当然不会被这点痛楚所压倒,他尽量让自己的声线保持着平稳:“陛下生前久病,连起床都很艰难,奴才从未见过陛下临幸文贵妃。”
他刚说完,文贵妃的脸色瞬间就变了,她似乎是没想过甄喜庆作为一个阉人,骨头居然会这么硬。
毕竟他已经驾崩,作为他的贴身太监,只有两条路可走,一是殉葬,二是告老还乡。
叶静初当初体恤甄喜庆,赦免了他的殉葬,还安抚他说以后会好好待甄喜庆,可惜没等他安顿好甄喜庆,自己就先一步驾崩了。
顾良衣闻言,望向文思怡的目光一下子就凌厉起来:“是吗?既然彤史上没有记载,甄总管也没见过圣上临幸文贵妃,那么文贵妃腹中的胎儿是从哪里来的?”
——问得好,朕也想知道!
文思怡的表情变了几变,最后却扯出了一个若无其事的笑:“甄总管又不是时时刻刻守在陛下身边的,母后也该听听别人的说话。”
别人?哪个别人?
叶静初正纳闷着,就见身后的小德子膝行上前,狠狠地磕了几个头:“太后娘娘明鉴,分明师父他老人家糊涂了,有一日他吃坏了肚子没有当差,是奴才在圣上跟前伺候的。那一日,圣上的身体好了许多,也召幸了贵妃娘娘的!”
叶静初:“……”
他在那段回忆里明明只看到甄喜庆一个人喝了毒汤!
他顾不上礼仪规矩,缓缓地扭过头去看小德子,身后的小德子直挺挺地跪着,也不看他,全然没有刚才给他穿衣的谄媚样。
顾良衣没有说话,而是微微横了一眼旁边的内侍。
那个内侍也是个有眼力见的,他立刻捧来了皇帝的起居注,对照着文贵妃说的日期翻到那一页,果然,那一日甄喜庆的确因身体不适告了假。
叶静初瞬间就明白了个中缘由。
——文贵妃留了个后手。
倘若甄喜庆今天投靠了文贵妃,小德子仍然只能当他的徒弟,但倘若甄喜庆跟文贵妃对着干,小德子便有机会上位。
甄喜庆,你真是教出来了一个好徒弟!
叶静初气得差点没绷住表情,他想要反驳,但欲言又止了半晌,最终还是悻悻地闭上了嘴。
他现在只是一个太监总管,虽然是皇帝身边的人,但毕竟皇帝已经死了,面对“铁证如山”和“死无对证”这两道难关,他暂时想不出应对的策略。
这时,主事的顾良衣终于有了动静,她的目光淡淡地扫过那一堆“证据”,最后落到文思怡强装悲伤的脸上。
半晌,她缓缓地开口:“既然如此,那便按着规矩来吧。倘若文思怡你生下的是个公主,那便仍旧从皇室宗亲里挑选合适的男子立为新帝;若生下的是个皇子,那便立为新帝。如此,你们可有异议?”
大梁王朝自开国以来,皇太后只分两种。
一是母后皇太后,如果皇帝的生母早逝,或者皇帝的生母本就是皇后,便奉皇后为母后皇太后;
二是圣母皇太后,如果皇帝的生母建在,且生母并非皇后,便奉为生母为圣母皇太后。
不过如果先帝没有子嗣,新帝要从宗亲旁支里选的话,仍然要尊皇后为母后皇太后。
也就是说,文贵妃肚子里的胎儿性别,直接关乎到小皇后和文贵妃到底谁去谁留,谁会笑到最后。
周挽筠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她淡淡地应了声是。
说到底,她只是个空壳皇后,在后宫之中说不上什么话,就连低她一级的贵妃都敢甩脸子给她看。
只有叶静初急得想挠墙。
如果文思怡对太后之位势在必得的话,就算她生的是个女儿,也会从宫外偷偷抱个男孩来“狸猫换太子”。
果然,文思怡信誓旦旦地说:“母后放心,儿臣特意找太医把过脉,太医说了,儿臣腹中的必定是个皇子。”
顾良衣道:“那便是最好。先帝生前没有儿子,如此也算了却他的遗憾了。”
叶静初:“……”朕不是,朕没有。
顾良衣接着道:“若文贵妃生下皇子,按照老祖宗的规矩,就该是圣母皇太后。皇后,你可明白规矩吗?”
周挽筠声音平淡:“儿臣明白。”
一山不容二虎,正如一国不容俩太后,如果文贵妃成为了圣母皇太后,那么小皇后的下场就比较悲惨了。
叶静初露出了个牙疼的表情。
大梁王朝的妃嫔如果没有子嗣的话,下场会很凄凉,要被拉去殉葬。
但叶静初是个病秧子,本来就过着不知道哪天就驾崩的日子,为着祖宗礼法还扯上一堆被迫守活寡的女人,怎么看都是他对不住她们,所以叶静初很早就废了殉葬这个规矩。
但有句老话说得好: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毕竟她们是皇帝的女人,不好再随便嫁人,而且她们成了妃嫔后变成是主子,也不能再回到父母膝下尽孝道。
所以免去殉葬后,她们只有一个下场:出家。
要放在从前,叶静初听到小皇后要去出家只有一个反应:幸灾乐祸。
他终于可以摆脱这个无趣寡淡的女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