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青玄默默注视了被灵焰裹挟着身体的渠夜片刻,在龙篱的搀扶下缓步走进了鬼阁,巴蛇歇斯底里的哭泣声萦绕在耳边,他忍不住回头看了看,却见那巴蛇竟是主动钻进了灵焰中,陪着渠夜君烧成了灰烬。
容青玄不由皱紧了眉头,有那么一瞬间,他感觉心是痛的。
世人皆说蛇灵冷血,他却知道,蛇灵有多绝情,便有多深情。
一回到鬼阁,容青玄便被龙篱送到床上。
钟厌九则抱来了一堆瓶瓶罐罐,撸起袖子便要给容青玄上药,龙篱却阻拦道:“钟师叔,让我来吧。”
钟厌九举着药瓶的手一顿,斜着眼珠子看了看容青玄,然而容青玄却面无表情,没有给他半点暗示。
“这……”钟厌九犯了难,事实上他一点也不想离开,他急需和容青玄通个气看看怎么应对龙篱,毕竟他们是以逃犯的身份重归鬼阁的,并且这位阁主大人才当着他们两个人的面杀了一个私自将他二人放走的属下。
多么危急的情形啊!
龙篱见钟厌九赖着不肯走,忽地冷笑了一下:“钟师叔不用担心,我不会为难你的,更不会伤害他。”
龙篱口中的他自然是容青玄,钟厌九苦了苦脸,心道你是不会伤害他,你只会在床上变着花的折磨他!
然而他实在顶不住龙篱阴鸷犀利的目光,便将药罐子按涂抹顺序摆好,飞一般的离开了。
“师尊,把衣服脱了吧,阿篱给你上药。”龙篱捧着药罐走到容青玄身边,道。
容青玄心里乱乱的,人也有些疲惫,疲惫的连和龙篱置气的力气都没了,他靠着枕头,有气无力地说:“小伤而已,不用管了。”
“怎么能不管呢?”龙篱掀开容青玄的被子,“总之师尊躺着就好,剩下的交给阿篱便是。”
容青玄自知拗不过龙篱,便别过脸,由着龙篱折腾去了。
龙篱先是小心翼翼地将容青玄的衣服脱下扔到了一边,再将他的头发挽起,用清水擦拭了一遍身体后逐一上药,全程温柔又细致,像是对待一尊名贵的花瓶般,尽心地将容青玄呵护着。
明明已经与龙篱坦诚相见了无数次,纠缠了无数次,可当容青玄赤裸裸地接受龙篱的救治时,心中竟是泛起难言的羞涩,便逼着自己将注意力放在别处,不要看那双在他身上点火的黑眸。
怪,实在是太怪了。
他明明才和钟厌九策划了一起逃亡,并被渠夜君算计,致使龙篱大怒要了渠夜君的性命,在鬼市闹了个天翻地覆,现下却又和龙篱平静地共处一室。
他们三人立场各不相同,明明谁都没有做错事,却又都做错了事。
他不该趁着龙篱不在溜走,龙篱不该将他软禁在鬼阁,渠夜君不该对他动杀念。
这世间的纷扰纠葛当真是令人一言难尽。
容青玄想着想着忽觉大腿一疼,忍不住“啧”了一声,定睛一瞧,原是龙篱给他上药时不小心弄疼了他。
“我弄疼师尊了?”龙篱忙对着伤口轻轻吹了吹气。
龙篱盘膝坐在床上,正对着容青玄的两条长腿,想看什么都能看得清清楚楚,容青玄心一紧,将被子盖在身上,冷漠道:“没事。”
龙篱笑笑,放下药罐挪到容青玄身旁,一手支头斜靠着枕头,一手搭在曲起的长腿上,望着容青玄不语。
屋内光影迷蒙,二人的姿态谈不上亲密,却绝不疏远,容青玄侧眸看了看龙篱,淡淡道:“你不生气?”
龙篱把玩着容青玄的一缕头发:“气什么?”
容青玄心知龙篱是在明知故问,却仍旧回答他道:“我和阿九偷跑出去,你不生气?”
“不生气。”龙篱漫不经心,“左右凭借师尊和钟师叔的本事是逃不出去的,即便今日死在了那把破伞里,骨灰也会落在阿篱的手中。”
容青玄羽睫一颤。
“你倒是想得开。”
龙篱未置可否:“不然呢?”
容青玄哼笑,是啊,他怎么就没有想到呢,鬼市是龙篱的,他这只笼中雀想要逃脱鬼市之主的掌控谈何容易,便是他今日真的死了,灵魂也会禁锢在鬼市中,再被龙篱找来,依旧关在这小屋子里。
就像被龙篱找到游魂的庄殊一样。
容青玄想着想着不由冷笑了一声,气都懒得气了,动了动身子道:“我今天见到庄殊了。”
“哦?”龙篱随着容青玄动了动,不知不觉间二人挨得越来越近了,“师尊与庄殊都聊了些什么?”
“也没聊什么,不过是想起了往事,觉得庄殊这孩子实在可怜。”
龙篱闻言笑笑,目光一沉道:“师尊心软,看谁都可怜,唯独看阿篱不可怜。”
这话无异于又在容青玄的心上割刀子,容青玄忍了忍心头无端端冒出来的邪火,低声道:“阿篱,如果我说当初救了你的人是我,你信吗?”
原本闭起眼睛在容青玄身边小憩的龙篱忽地睁大眼睛。
他定定凝望了容青玄片刻,似是在确定容青玄是认真的还是在开玩笑,可惜容青玄神色淡淡,目光平静,教他什么都看不出来。
“师尊?救我?”龙篱笑而不语,容青玄的心则在龙篱的笑容中一点一点荡了下去。
他就这么不相信自己?偏偏对丹阳子霜飞儿等一干人那般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