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梧桐叶落时,宫里的玉棠花同样在雨后格外的娇艳。
喻戚顺势停下脚步,伸手抚弄着还沾染着雨滴的玉堂娇花:“本宫还能有什么心思,本宫现在就同着秋日的花儿一样,开不了多久就会凋谢, 丞相大人既然真心发问,本宫便坦诚相待,本宫现在的心思不在朝政上。”
言罢,喻戚折下那一只粉嫩的花枝:“何况本宫已经快二十了,自该考虑本宫的私事了。”
“私事?”祈观琰眉头锁紧。
“自然该如此。”手指拨弄着潮湿的花瓣,喻戚俨然一副情深模样,“而且本宫已经有了欢喜的人,就等他回宫,本宫就将他迎接为额驸。”
“殿下!”祈观琰大惊。
看祈观琰沉郁的神色,喻戚心里只觉好笑,但面上不显,依旧是一副小女儿情窦初开的羞涩模样。
不顾祈观琰已经黑了的脸色,喻戚继续说道:“其实那人你也知道,就是顾舟寒,但他官位低了些,不过本宫也不在意,本宫就是欢喜他了,就是要将他迎为本宫的额驸。”
自打觉察到祈观琰对自己有心意,喻戚就有意顺从,自当不知道顾舟寒已经死了的讯息,将折下的花儿递到祈观琰眼前。
见祈观琰接过,喻戚眉眼含笑:“本宫已经有了心喜之人,丞相大人也还不考虑着终身大事么?”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喻戚意味鲜明,但祈观琰看向她的眼中宛若带着刀子一般,恨不得将他片片削骨。
许久以后,祈观琰蓦然笑了:“那属下就恭祝殿下得偿所愿,可就不知那人有没有那般福分能回宫留在殿下身边了。”
他说话时言语温婉,听在外人耳里就像在歆羡那人的福分一样,但喻戚品出其中的意味,深邃如夜空的双眸似笑非笑。
一刻钟后,看着人云淡风轻的离开,喻戚捡起地上被祈观琰遗落的花枝,用帕子轻轻擦拭去上头沾染上的泥水,喻戚动作轻缓地携着这枝花去了御书房。
御书房里无一人服侍者着,而正在披着折子的喻琅愁容满面,见喻戚进来了,喻琅连忙起身,焦急地围在她身边。
“皇姐,祈观琰他怎说?”
喻戚静静地将玉堂花搁置在一旁的素纹花瓶里养着,动作万般轻柔,薄唇吐出的话语却格外严肃:“他可能要动手了。”
“皇姐!”喻琅险些撅了手中的笔。
喻戚以手支颔,那双漂亮又多情的眼望着少年天子。
隐下了祈观琰想让自己即位,去除喻琅这一段对话,喻戚慢慢将祈观琰和她所说的一一讲述给喻琅听。
当喻琅听到自家皇姐居然刺激祈观琰说要和顾舟寒在一起,喻琅瞠目结舌:“皇姐这么说,祈观琰的脸色想必很不好看了吧……”
喻戚点点头:“本宫装作不知道顾舟寒已经没了,但他说话也含枪带刺儿,想来他知道顾舟寒已经死了。”
不然也不会说什么顾舟寒没有福分留在她身边。
说实话,当祈观琰说出那话时,她险些没忍住要对祈观琰动手。
若是没有祈观琰,没有陈禹骆,顾舟寒本就不会这么就去了。
当下看天子在一旁沉了一口气,面色不虞的样子,喻戚笑笑:“陛下怎么了?都到了这一步,陛下怎的还不开心?”
“朕没有不高兴。”
喻琅转了身子,目光直勾勾地看着穿着宫袍的艳丽女子。
自家皇姐看上去还是以往那般模样,但整个人的内核底蕴截然不同,以往的鲜活现在已经退变成了难言的低糜,像是整个人只有一股气儿在顶着,一旦那股劲儿从这副躯体里溢出,这个人就会很快变成一具枯骨。
喻琅不喜欢这样的皇姐。
喻琅咬了咬唇,突然问了一个以往没问过的问题:“那皇姐会感到开心吗?”
“当然,本宫和陛下布局布了整整有半年时间,就为了能在祈观琰和陈禹骆碰面的时候将这二人通敌的罪名压实了,事成以后本宫当然会开心。”
女子目光明亮深湛,好似那当真是一件快活事。
但喻琅看在眼里,想问她那还能恢复成以往那个懒散却倨傲,神魂俱在的云澜长公主么,嘴边却问出了另外一个问题:“那以后的日子,皇姐打算如何?”
“以后……”喻戚摆弄花枝的手凝滞,下一刻嘴角强勾起一抹笑意,“自然去肆意快活了。”
“当真?”
“自然。”喻戚低眉之间,只见柔和。
再三确定自家皇姐没有低落到那般程度,喻琅暗地里松下一口气。
这小半年来他压力不小,除了在自家皇姐的指引下熟悉各路兵马,还要接触到暗处那些不为人知的腐朽。
等他对朝堂诸事游刃有余,回过身来他却发现自家皇姐宛若换了一人。
规矩地笑,规矩地用三餐,极少会主动逗弄他,而他在御书房批折子时,他皇姐在一旁反复翻看一册春宫图。
他刚开始还觉得皇姐这番所为极为不雅,后来看到皇姐会突然真情实感地发出笑声,他才不做阻拦,甚至还让路公公差人去搜寻了好多孤本,一同码在自家皇姐常坐的案几旁。
可惜他皇姐翻过几番就神色恹恹,次日又摸回了那本老旧的图册。
如今看着眼前言辞凿凿要事后去“肆意快活”的自家皇姐,喻琅忍不住设想自家皇姐会不会在一切安定以后,日日流连勾栏,以作时时观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