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一身碧绿带蓝的齐胸襦裙,外披绣有鸟花图样的薄纱外衣,瞧来约莫十来岁,极为年轻,却盘了妇人发型。
见那身富贵打扮,又明着帮钱家说话,少将军心想这小妇人该不会是钱家哪个后娶的夫人,心里直觉不喜。
可再不喜,却也忽略不得,她所言在理。
他鼻子一哼。
“刘巴,给钱。”
丢下话,将军他拉起缰绳,马儿掉头走掉。落在他后头的一匹马却是踱步来到钱家几位爷儿们身前。
“将军错手,不小心弄坏了凤临招牌,刘巴代将军与几位赔个不是,营中工匠不擅修招牌,无法还凤临一面,便以银两代替,海涵。”
唤刘巴的副将翻身下马,对着钱家几位瓮声瓮气说完,探入怀中将一袋银子往前递。
东甲街上,围观民众一大把。所有人都听见了刘巴说的。
──将军错手。
是不小心的,赔钱,海涵!
钱满成憋着张脸。砸人招牌实在可恶,但狄英君在众人面前干脆认赔,虽然态度尚嫌强硬,却已还了凤临些许体面。除非自己要带人上将军府骂门,给他找难看,否则此情况下,再多纠缠会让此事收拾不了。
他压下情绪,皮笑肉不笑道:”我等对将军在关抗敌很是尊敬,将军成天对着敌兵,杀出血性,一时脾气错手乱砸东西能够体谅……既然将军愿意赔钱,小本生意,再感激不过。咱们凤临招牌不便宜,不够的部分,我会再差掌柜上将军府讨要,不知将军会不会不认账?”
那刘巴副将听钱满成一段话,脸上乍黑。
这袋钱已够他吃喝月余,却不够凤临修招牌?!
“将军自会负责到底。告辞。”粗声粗气扔下话,刘巴一把上马,转头追上同袍。
狄英君能对这些老流氓的嘴皮子充耳未闻,他底下的人却没那么好定性,被恶心了一把。到此,满成大爷才舒心不少。
让底下善后,几位爷回到楼上包厢,钱满成方到桌边,便率先举杯。
“季敏是我堂弟,若杜夫人不介意,我便唤妳一声妹子……妹子今日能让狄英君于众人面前认错,让我凤临、钱家不至太薄脸面,伯靖大哥说的没错,妹子与咱们家实心亲近,往后有需要便与我钱满成说一声,能帮忙的,定不推辞!”
突如其来的举动,杜丹急忙举杯回敬。
“满成伯兄客气了,都是一家人。况且是那狄将军太霸道,杜丹不过说句公道话。”
“妹子才是无须客气,这公道话,不是谁都能说,还说得让那头熊将军听进去,此乃妹子本事。”
杜丹口才有目共睹,且能掐到点上,才能让狄英君不得不做反应。光凭这点,便不是谁都能办到。
更重要的是,刚才完全没她的事。姓狄的与钱家交锋哪可能不夹杂私怨,明眼人瞧那架势都不会掺和进来,杜丹却敢站出来。
对方身分背景不寻常,还是一杀性极重的猛将。她非但敢直面那人,顶着可能被记上一笔的压力,且在钱家被打脸时替他们捞回一丝面子……钱家是财大气粗,钱家不斯文,但钱家于内团结,包容性强,也极重情分。
重情及强大的向心力,才是钱家能发展至此、才是钱清贵赘出去后,何以主家给了诸多帮助却没被族里说话的根本因素。
杜丹今日之举,中了这些爷们重视的东西,让他们给记下了。
接下来的酒席,原本还挺客套的几位大小爷喝了开来,杜丹被拉着应付,聊到太阳沉了,才被听到消息找到凤临来的三爷给拎走。
回程车上,杜丹有些晕乎地躺在三爷腿上。
美人轻轻替她按着肩。”身子才好没几日便喝酒,妳想讨大爷骂不成?”
杜丹喀喀笑。”季敏不说,逍遥如何知道?”
“大爷鼻子灵,还需人说?”
“待他闻到时,酒气已淡,无碍无碍。”
这小流氓。钱清贵一双上挑的美眸瞪着她。杜丹伸手掐掐他的脸,玩闹地逗他,三爷只好从善如流,换了话题。
“今日妳与大哥他们聊了什么?”
“便是些冬货问题……富车伯兄有识得的商队也是走倒箕那儿的海货,与我先前接头的洪头儿是不同家出来的……说倒箕那儿有几个不太老实的,让我注意,别给诓骗……”杜丹轻飘飘地转述刚才包厢里的情况,钱清贵听到后来,一双漂亮眉毛不禁扬高。
“妳把暖棚之事也与他们道?”
“暖棚之事,我让刘汉子一家鼓捣,诸多器具,虽是走了不同铁铺拼凑,有心人要查没那么难。况且钱家食楼不少,若能得此方法,菜色便能强过别家。大哥和家里给了咱们诸多帮忙,我寻思家里没想要回报,可既是一家,能一块好是再好不过。”
钱美人定定看着自己妻子,美眸闪动。
他自是明白家里想法,给的诸多帮助,为的是给他撑腰。表面上是给人给钱给方便,但杜丹看的透,钱财上的帮助不是重点,而是心意。若将帮助用分成还回去,于不缺钱的钱家而言,等同落入借贷买卖,显得银货两讫不相欠。
此举虽算不得有错,却显生疏,非上乘。
而今她用了别的作法,能在寒冬产叶菜的暖棚能得多少利益,或大或小,全看掌舵者如何操作。她回了个面上似能来钱的东西回去,背后却是不藏私,愿意与钱家一起好的心意。
就算要说杜丹是看在钱家于自己有帮助的份上与之搏感情,却不能不承认,她搏得高竿。家里三爷的一颗小心肝,时常因她举动热烫烫的。
“莫怪刚才满成哥哥那般高兴。”
杜丹笑咧嘴。”今天凤临有人打架,拳脚不长眼,满成伯兄没半点惧色冲进人堆里,瞧得我替他捏了把冷汗……我想到你当初也是不怕被打,硬是天天上门赖着,钱家人是否都这般不怕事?”
听她提及过往,三爷脸上微赧。”心之所向,身之所往罢。”
“是指满成伯兄为了生意不怕被打?”杜丹刻意略过三爷的告白。
“皮肉痛不过一时。”
杜丹轻笑,懂了钱家这些爷儿们的想法。
不管输赢,不管会不会有伤,总之态度必须摆出来,想做什么去拼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