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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七、錢某人
    濃濃的腥味撲面而來,混雜了海貨、油汙,與地方長年養出來的一股腥騷。
    錢清貴下馬車的那瞬,迎接他的就是這地方的氣味。
    這騷味讓他眉心瞬間向中間擠,接著揚高一眉。幾個呼吸適應後,即揚起唇角,一派從容。
    坐在外頭駕車的一中年男子來到了他身邊。
    「小當家,我先過去探探消息,您等會兒。」那中年男子恭敬地道。
    「麻煩你了,魯叔。」錢清貴愉悅地笑了笑,看來脾氣極好。「你問,我先過去那坐坐。」
    「好。」
    那名喚魯叔的中年人離開,錢清貴也朝人最多的那茶棚走去。
    茶棚算大,桌椅表面十分光滑,黑亮黑亮,一瞧就知道這兒的生意不錯,人多,坐久磨久,才會顯出那顏色。
    他隨意隨興地找了個位置坐下,要了碗茶,只輕啜一口,便沒再碰,神情悠哉地隨處掃視。
    不過一瞬,他已和幾雙眼交會而過。想來他非當地人,又一身雅緻,與這地方格格不入,教人多瞧兩眼也屬正常。他保持著笑意,甚至與那些瞧他的人一一點頭示意,幾個工人模樣的男子似乎沒料到,這看起來像大宅公子哥兒的傢伙脾氣這般和氣,愣了愣,靦腆地回了禮後,紛紛收回眼神,不再瞧他。
    他對這些插曲不以為意,保持著淺笑,視線繼續掃過周遭人景物,不過轉眼,又與一雙杏圓烏瞳對上。
    那傢伙在角落,兩人間隔了幾張桌的距離。被人盯著,錢清貴臉上依舊和氣,心中卻一股怪異的感受一閃而逝。隨即發現,原來盯著自己瞧的這小傢伙,是個穿男裝的女孩子。
    臨海人家大而化之,女穿男裝也不是什麼怪事,錢清貴也沒多想,一如剛才反應,朝這盯著他瞧的小姑娘給去一個點頭禮。
    可教人意外的是,那女孩非但不臊,竟是咧嘴,十分大方地朝他笑了回來。錢清貴似是被她不同他人的反應一愣,而後,笑得更燦爛。兩人像是要比誰笑得較久似的,竟是隔空互相盯上了。
    就像是磁鐵相吸,某種化學反應在對峙的笑容中冒出頭,沒一會兒,錢清貴直接站起身,端起自己那碗茶水,朝她走了過去。
    「姑娘,某可否坐這?」
    杜丹瞧著這傢伙朝自己走來,笑瞇瞇地對他擺了個手勢。
    「請。」
    錢清貴頗有氣度地落坐。「某姓錢,名清貴,敢問姑娘芳名?」
    「杜丹。」
    「杜姑娘對錢某有何指教?」他開門見山地問。要不怎麼直盯著他瞧?
    杜丹搖搖頭。「沒指教,只是瞧你像我一舊識。」
    錢清貴揚了揚眉。「妳那舊識與我長得相像?」難不成是族裡認識的?
    「長得不像,氣質像。」
    「哦?可是像錢某這般氣質出塵?」他微笑,問得相當誠懇。
    杜丹差點沒噴笑。
    好哇,原來這傢伙是個自戀的!
    「是這樣。」心裡好笑,但她面上還是保持平常,認真地點了個頭,道:「咱那舊識已過古稀,一頭白髮,白眉,看起來是像仙人般出塵飄逸。」錢清貴還沒從那句「已過古稀」的錯愕中回過神來,杜丹一臉認真地繼續往下說。
    「且這位老人家同你一般,喜歡笑,尤其喜歡盯著人家笑,尤其誰讓他看了心情不好,他就針對那人死命地笑,笑得人發毛,那些與他意見相左的,每每讓他笑一笑,最後都改了口……」
    聽到這兒,腦沒壞的肯定也猜出這不是讚美的話。
    錢清貴瞧來應也不笨,只見他聞言足足怔愣了好一會兒,卻,也沒生氣。反倒唇邊弧度更往上揚。
    他緩慢認真地看了杜丹一眼。
    就這一眼,杜丹突然一個激靈。
    咳……要知道她當初可是差點被一個紈褲蕭二少害得斷去一條腿,此後她便對那種穿金戴銀的傢伙多有提防。
    而,瞧眼前這位。髮插銀簪,衣是上好錦緞,無不明明白白昭示其豐厚身家。且剛才他起身時,杜丹瞄到他腰上玉珮乃貔貅狀,貔貅辟邪招財,可斷定此人出於商戶。杜丹不怕東方穆謹或蔣老夫人這類名門望戶,雖然這類人有手段,但後來杜丹也發現,這類高門大多也因為要端著那架子,對於平民粗鄙一些言語上的小小冒犯,也會「大度」地不予計較。
    反倒是那種土豪暴發戶容易自我膨脹,動不動就覺得老子天下第一,看誰不順眼就打。也不知道這位錢公子是哪種?
    「失敬,原來杜姑娘是個會看相的。」錢清貴看了杜丹一眼後,低聲道了句。
    杜小丹一個激靈後,轉瞬就變了臉。
    「咳……錢公子言重。」她掩嘴輕咳一聲。「實是杜丹對故人想念得緊,見您倆相似,一時激動,有感而發。」
    她瞪著雙大眼,一副老實巴交樣。只差沒在臉上寫「我是村姑,我年歲小,您大人量,別跟我一小人計較」。
    但錢清貴似乎沒接收到她的電波,只見這位貴公子聽完解釋,沒怒沒笑,反倒一臉憂鬱,四十五度角抬頭望天……
    「唉,某如今才知,原來自己像個老頭。」他搖頭嘆息,似乎打擊頗大。
    語末,還摸了摸自個兒臉蛋,喃喃道:「族裡都說我挺俊,某還道自個兒是個難得一見的美男子,想來是自作多情……」
    ……
    杜小丹頭頂似有烏鴉群飛過。
    「咳。」但她很快就反應過來,再度輕咳一聲,打斷了某人情緒,極盡狗腿之態度道:「錢公子,我想您是誤會了,咱不是說您面容長得像咱那舊識,而是說您氣質同他相似,都是那般飄逸又大度,一瞧就知不是凡人……那個貴氣非凡!況且錢公子長得這般俊,杜丹怎麼可能將你錯認成老頭?」
    「當真?」
    「真,比黃金真。」她加重語氣,還點頭。「你也知咱這種村姑沒讀過啥書,許是將話說錯意思未知,若有得罪,還請勿怪,勿惱。」
    錢清貴又瞧了她一會兒,兩雙眼睛又互瞪了會兒,似是感受到了她的真誠,終於撥雲見日,展開笑顏。
    「嗯,我瞧妳挺實誠。」
    ……
    杜小丹頭頂那群烏鴉再度折返飛過。
    ……這股自戀到有點天然呆的氣質是怎麼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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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浓浓的腥味扑面而来,混杂了海货、油污,与地方长年养出来的一股腥骚。
    钱清贵下马车的那瞬,迎接他的就是这地方的气味。
    这骚味让他眉心瞬间向中间挤,接着扬高一眉。几个呼吸适应后,即扬起唇角,一派从容。
    坐在外头驾车的一中年男子来到了他身边。
    “小当家,我先过去探探消息,您等会儿。”那中年男子恭敬地道。
    “麻烦你了,鲁叔。”钱清贵愉悦地笑了笑,看来脾气极好。”你问,我先过去那坐坐。”
    “好。”
    那名唤鲁叔的中年人离开,钱清贵也朝人最多的那茶棚走去。
    茶棚算大,桌椅表面十分光滑,黑亮黑亮,一瞧就知道这儿的生意不错,人多,坐久磨久,才会显出那颜色。
    他随意随兴地找了个位置坐下,要了碗茶,只轻啜一口,便没再碰,神情悠哉地随处扫视。
    不过一瞬,他已和几双眼交会而过。想来他非当地人,又一身雅致,与这地方格格不入,教人多瞧两眼也属正常。他保持着笑意,甚至与那些瞧他的人一一点头示意,几个工人模样的男子似乎没料到,这看起来像大宅公子哥儿的家伙脾气这般和气,愣了愣,腼腆地回了礼后,纷纷收回眼神,不再瞧他。
    他对这些插曲不以为意,保持着浅笑,视线继续扫过周遭人景物,不过转眼,又与一双杏圆乌瞳对上。
    那家伙在角落,两人间隔了几张桌的距离。被人盯着,钱清贵脸上依旧和气,心中却一股怪异的感受一闪而逝。随即发现,原来盯着自己瞧的这小家伙,是个穿男装的女孩子。
    临海人家大而化之,女穿男装也不是什么怪事,钱清贵也没多想,一如刚才反应,朝这盯着他瞧的小姑娘给去一个点头礼。
    可教人意外的是,那女孩非但不臊,竟是咧嘴,十分大方地朝他笑了回来。钱清贵似是被她不同他人的反应一愣,而后,笑得更灿烂。两人像是要比谁笑得较久似的,竟是隔空互相盯上了。
    就像是磁铁相吸,某种化学反应在对峙的笑容中冒出头,没一会儿,钱清贵直接站起身,端起自己那碗茶水,朝她走了过去。
    “姑娘,某可否坐这?”
    杜丹瞧着这家伙朝自己走来,笑瞇瞇地对他摆了个手势。
    “请。”
    钱清贵颇有气度地落坐。”某姓钱,名清贵,敢问姑娘芳名?”
    “杜丹。”
    “杜姑娘对钱某有何指教?”他开门见山地问。要不怎么直盯着他瞧?
    杜丹摇摇头。”没指教,只是瞧你像我一旧识。”
    钱清贵扬了扬眉。”妳那旧识与我长得相像?”难不成是族里认识的?
    “长得不像,气质像。”
    “哦?可是像钱某这般气质出尘?”他微笑,问得相当诚恳。
    杜丹差点没喷笑。
    好哇,原来这家伙是个自恋的!
    “是这样。”心里好笑,但她面上还是保持平常,认真地点了个头,道:”咱那旧识已过古稀,一头白发,白眉,看起来是像仙人般出尘飘逸。”钱清贵还没从那句”已过古稀”的错愕中回过神来,杜丹一脸认真地继续往下说。
    “且这位老人家同你一般,喜欢笑,尤其喜欢盯着人家笑,尤其谁让他看了心情不好,他就针对那人死命地笑,笑得人发毛,那些与他意见相左的,每每让他笑一笑,最后都改了口……”
    听到这儿,脑没坏的肯定也猜出这不是赞美的话。
    钱清贵瞧来应也不笨,只见他闻言足足怔愣了好一会儿,却,也没生气。反倒唇边弧度更往上扬。
    他缓慢且认真地看了杜丹一眼。
    就这一眼,杜丹突然一个激灵。
    咳……要知道她当初差点被一个纨裤萧二少害得断去一条腿后,便对那种穿金戴银的家伙多有提防。
    而,瞧眼前这位,发插银簪,衣是上好锦缎,无不明明白白昭示其丰厚身家。且刚才他起身时,杜丹瞄到他腰上玉佩乃貔貅状,貔貅辟邪招财,可断定此人出于商户。杜丹不怕东方穆谨或蒋老夫人这类名门望户,虽然这类人有手段,但后来杜丹也发现,这类高门大多也因为要端着那架子,对于平民粗鄙一些言语上的小小冒犯,也会”大度”地不予计较。
    反倒是那种土豪暴发户容易自我膨胀,动不动就觉得老子天下第一,看谁不顺眼就打。也不知道这位钱公子是哪种?
    “失敬,原来杜姑娘是个会看相的。”钱清贵看了杜丹一眼后,低声道了句。
    杜小丹一个激灵后,转瞬就变了脸。
    “咳……钱公子言重。”她掩嘴轻咳一声。”实是杜丹对故人想念得紧,见您俩相似,一时激动,有感而发。”
    她瞪着双大眼,一副老实巴交样。只差没在脸上写”我是村姑,我年岁小,您大人量,别跟我一小人计较”。
    但钱清贵似乎没接收到她的电波,只见这位贵公子听完解释,没怒没笑,反倒一脸忧郁,四十五度角抬头望天……
    “唉,某如今才知,原来自己像个老头。”他摇头叹息,似乎打击颇大。
    语末,还摸了摸自个儿脸蛋,喃喃道:”族里都说我挺俊,某还道自个儿是个难得一见的美男子,想来是自作多情……”
    ……
    杜小丹头顶似有乌鸦群飞过。
    “咳。”但她很快就反应过来,再度轻咳一声,打断了某人情绪,极尽狗腿之态度道:”钱公子,我想您是误会了,咱不是说您面容长得像咱那旧识,而是说您气质同他相似,都是那般飘逸又大度,一瞧就知不是凡人……那个贵气非凡!况且钱公子长得这般俊,杜丹怎么可能将你错认成老头?”
    “当真?”
    “真,比黄金真。”她加重语气,还点头。”你也知咱这种村姑没读过啥书,许是将话说错意思未知,若有得罪,还请勿怪,勿恼。”
    钱清贵又瞧了她一会儿,两双眼睛又互瞪了会儿,似是感受到了她的真诚,这位公子面上终于拨云见日,展开笑颜。
    “嗯,我瞧妳挺实诚。”
    ……
    杜小丹头顶那群乌鸦再度折返飞过。
    ……这股自恋到有点天然呆的气质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