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今日写回信时,他数落道:说说你和无病过得如何不行么?我是你同僚么?总跟我提军务是怎么回事?
想了想,主动说起自己近况:腿伤已然痊愈,只是还需调理一段时日,不然会落下腿疼的病根儿;这一阵得空就出门巡视,在皇帝的帮衬下,清查了五个屯田问题严重的卫所,其他过错不算严重的,只是予以警示,毕竟,军中大小头领短时间更换太多的话,也没好处。
其他的,诸如一些官员看他年纪轻轻就掌领五军都督府,立马忘了他险些赔上性命的事,动辄怂恿监察御史盯着他找错处——这类不大好的事,自是不会与妹妹提及,也打心底不往心里去。
回完信件,他手边没什么事,便离了衙门,到街上一家茶楼喝茶。
这间茶楼,他经常来,因为此间的说书先生,每日里都会讲一段临颖公主的轶事,来源不外乎是军中、宫中传出来的。
那个女孩,他不熟,却是由衷欣赏的,对她的红颜早逝,在病重时感触还不深,眼下自己好了,偶尔便会心生唏嘘。由此,有机会便愿意多了解她几分。
而对于眼下,有些人说晚渔像临颖的传言,他总是一笑置之。人么,有的事必须多思多虑,有的事却是听听就好,不需多想。
结果是好的,对妹妹没有坏处,是最重要的。旁的,何需理会。
他在茶楼大堂临窗的角落坐下,要了一壶茶、几色点心。
此时茶客不多,说书先生便只说些有趣的小段子。
正闲闲地品着茶,有女孩衣衫素净的女孩戴着帷帽走进来,因着仪容颇佳,引得他下意识地瞥了一眼。
宋文走到他近前,微声通禀:“是沈君若小姐。”
傅仲霖扬了扬眉,没言语。
那边的沈君若,本想直接到雅间,可是豆蔻眼尖,提醒她:“傅侯爷在此。”
沈君若稍一犹豫,便摘下帷帽,款步走到傅仲霖面前,屈膝行礼:“沈氏君若见过侯爷。”他从未直接出面,却和顾岩陌一样,因着郡主的缘故,对她和至亲多有照拂。
傅仲霖审视着她,见她样貌清艳,目光特别干净、柔和。嗯,晚渔以前并没手帕交,这次寻到的这个朋友,看起来还凑合。
他颔首,见旁的茶客对她瞩目,便抬手示意,“坐下聊两句?”
沈君若称是,落落大方地落座。
宋文为她斟了一杯茶。
傅仲霖问道:“近来可安生?”
沈君若颔首,“倒是没有袭击宅院的人了,偶尔有人在路上刁难而已,俱是有惊无险。多谢侯爷记挂。”
自然没有袭击宅院的人了,顾岩陌那厮,把她的家弄成了一个绝好的易守难攻之地,擅长破机关的人,都不敢担保全身而退,凌府那边雇的人手,没可能前赴后继地去送死。
“出来有事?”他问。心里是想,没事你就在家里待着好了,万一出点儿岔子,晚渔说不定会怪到他头上。
沈君若微笑,“有千年做贼的,也有千年防贼的。我们又尽力物色了些人手,在外不会出事的,不会让郡主担心。”
她居然短时间内就听懂了。傅仲霖牵了牵唇,神色柔和了一分。
沈君若进一步解释道:“今日出门,是要见一个人。我家里想多租些田地,积攒了粮食,要贴补家母、家兄在家乡的乡亲。”
傅仲霖凝了她一眼,端茶喝了一口,“这倒是巧了,傅家田庄多,善打理的人手却少,这两年都想租出去一些,一直没正经办。明儿我让宋文去见你,说说详细的情形,你觉得合适的话,便不用舍近求远。”
沈君若双眼亮晶晶的,绽出绝美的笑靥,“那真是太好了。不论成不成,都要多谢侯爷。”
“客气了。”傅仲霖玩味地看着她。此刻的她,就是一朵很好看很真诚的小白花,哪里有一点点一度把凌家搅和得上下不消停的城府?
沈君微笑道:“我与郡主,不需那些弯弯绕,料想着与她的亲友也用不着那些虚的。”
她居然又看出了他心思。这小孩儿是真有两把刷子。傅仲霖笑了,“没错。去忙吧。”
沈君若笑着称是,起身道辞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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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病一大早就跟着顾岩陌去了外院,随着他这里那里的走。
晚渔乐得清静,在小书房里作画。
她得空就画苗疆所见美景,留待来日给亲友看。
不知不觉,便到了午间。
“三少爷呢?”晚渔放下笔,问凝烟。
凝烟笑着回道:“等会儿就回来,跟您一起用饭。”
晚渔一笑,下一刻,收起画作的时候,便听到了无病呼哧呼哧的喘气声和轻微至极的脚步声。
……那脚步声,怎么有点儿怪怪的?她预感不大好,傻小子说不准又犯错了。
都是顾岩陌,真把它当傻儿子养了,这样那样的,那叫一个惯着宠着啊。她说,他总比她还有理。
等了些时候,没等到无病近来寻她,却听到了门外服侍的丫鬟低低的笑声。
怎么了?
晚渔走出门去,看到站在天井的无病,眉心一跳,又嘴角一抽:
小家伙居然弄得一身的淤泥,自知理亏,蔫头耷脑地在那儿杵着,眼巴巴地望着她。
那样子,真是让人没眼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