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是我九岁那年,自幼照顾我的嬷嬷病故前告诉我的。
“在那之前,我一直以为,是因孤苦无依,沈氏好心收养我。
“知道了身世,我便开始设法寻找至亲,亦曾屡次逃跑,都没能成事。
“沈氏对我说,只要能帮她做成一件事,她便告诉我至亲的下落,放我与亲人团聚;若事败,她便不会管我的死活,更不会管我至亲的死活。
“去年,她担心我忘了初衷,要我用生身母亲赌咒发誓。”
于是,傅晚渔明白了她之前提及“那个人”时种种矛盾的反应。她给了君若一个安抚的笑,“明白了。”转而扬声随从进门,吩咐道:“唤北镇抚司的人过来一趟,人手不妨多一些。”她取出一块令牌,抛给纤月,“见此令牌,如同面圣。”
她已不屑再与沈氏说话,只交代纤月、凝烟等人:“君若的身世、她的身份,你们必然知晓了,如实告知北镇抚司。而这些举措,命人如实告知此间下人。眼下,把这疯子关到柴房去。”
没有谁能要挟她。能与她谈条件的人,有,但沈氏不够格。
两名丫鬟神色凛然地称是,随即上前去,毫不手软地架起沈氏。
沈氏听到北镇抚司的时候,已然色变。那地方,谁不知道,是酷吏扎堆儿当差的所在?人进了那里,便是进了修罗场。
身形被两个丫鬟钳制住向外走的时候,沈氏被彻骨的恐惧抓牢,急声道:“还请郡主饶命,您想知道什么,我说便是。”
纤月、凝烟停下脚步。
傅晚渔问道:“君若的至亲是谁?”
沈氏略一迟疑,见两个丫鬟要带自己向外,忙回道:“她生于涿州,兄长如今是涿州官府的小吏。”留有余地,才好缓和当下这危机。
居然胆敢偷官户的孩子,还让人家的孩子活得这般辛苦。
到了这地步,还有胆子与她虚以委蛇。
傅晚渔冷声道:“带下去!”
这都不是兵不厌诈。她根本没承诺过沈氏什么。
沈氏险些晕厥过去。
人被带走之后,傅晚渔深吸进一口气,再轻缓地呼出,转头便对上了君若泪盈盈的大眼睛。
她抿唇笑了笑,握住君若的手,“你信我,三五日之内,我就会给你找到至亲。”沈氏被交到北镇抚司了,她这里的下人都会一并收监刑讯,而且,“谁都知道北镇抚司是什么所在,我们又不会隐瞒这消息,先前得了沈氏指令的人,只要不是傻子,就不会对你至亲动手。”
沈氏能找的人,不外乎是江湖、市井中人,但什么人也是人,明白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常理。雇主都进了镇抚司那种鬼地方,还为她效力,图什么?
好好儿的,谁会自寻死路?
凌君若低着头,烫热的泪滴落到了握着她的手的晚渔的手上。
傅晚渔抬手给她拭泪,语气像是哄孩子,“就是再急着见亲人,也好歹等一等。”
“不是。”君若吸了吸鼻子,“我是喜极而泣。”
傅晚渔笑微微地嗯了一声,挽着她走出去,又和声叮嘱:“我是什么都不惧、也不需惧怕什么,才这般行事。这一套,在你寻常的时日中,断然不可。”
君若点头,“我明白。”
傅晚渔又道:“与我说说,能够与亲人相认的线索。赏灯时走失是一点,旁的呢?”
君若垂下头,摘下戴在颈间的一个小金佛,“原本,这物件儿被人牙子扣下,送去了当铺。那位照顾我的嬷嬷很好,觉着我应该有个亲人给的物件儿在身边,私下里找到人牙子,问过之后,去当铺赎了回来,寻由头让我戴上了。
“再者,我右边锁骨下方,有一块褐色的圆形胎记;心口有一颗小红痣。比较明显的,从娘胎带来的,就是这些。”
傅晚渔接过小金佛,端详一番,见不是年月太久的物件儿,定能查到来历,心安地笑了,“足够了。”
两女子走到庭院前面,在梧桐树下的石几前落座,摆上一局棋消磨时间。
过了小半个时辰,北镇抚司指挥使马鹏程率领五十名手下赶来。
傅晚渔信步走到庭院门外。
回来复命的纤月第一件事,便是将令牌双手交还给傅晚渔。
马鹏程上前来,上前来,恭恭敬敬地单膝跪地:“属下敬请郡主吩咐。”
傅晚渔抬手示意他平身,“阵仗闹大些。把那东西和下人带回去之后,从缓行事,我不要她死,也不要她活。”
马鹏程恭声称是,“属下明白!”顿了顿,又道,“审出来的口供,我会及时送到郡主手中,由您做主。”
“多谢。”傅晚渔想一想,索性一事不烦二主,将君若的身世、线索讲给他听,“烦劳你派人去那边查找核实一番。”
马鹏程逸出爽朗的笑容,“这容易,多说三日便有结果。”
傅晚渔笑着颔首,从荷包里摸出一张大额银票,经过他身边的时候,从容又迅疾地放到他手中,“辛苦了,改日请你喝酒。”这是她给人家找的私活儿,他又这么帮衬,理当有所表示。
马鹏程刚想说不用,他和弟兄们早就得了皇帝的吩咐,为郡主做什么都是本分,她已飘然走开去几步,正在说:“唤君若来,我们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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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日午间,凌大老爷喝茶的时候,听说了沈氏被大张旗鼓地带到北镇抚司的消息,当即被狠狠地呛到,剧烈地咳嗽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