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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兰竺又叹了一口气,不忍心看见自己从小养大的孩子如今变成了这副模样。
    “小时候我给你改名,你不愿意,死活不想唱戏。”周兰竺苦笑,“我看这孩子分明天赋傲人,舍不得把你丢下,破了格教你,想着走一步看一步吧,万一哪天你就想通了呢。”
    “你母亲离开的那天,你哭着对我说你要跟我好好学唱戏,我问你为什么,你说你要唱到燕都城去,给母亲复仇,把失去的一切都抢回来。”
    “我当时就知道,你这孩子和京剧有缘无份,你有你自己的路要走,所以当初竹亥问我为何对你这么好,我告诉他,你和他不一样的。在唱戏这方面他比不过你,但论活着,你比不过他。”
    周兰竺摇了摇头,似乎对自己提起这些陈年旧事而感到可笑,他微微一顿:“竹亥说你有喜欢的人时,我很高兴,至少这孩子终于活出了一点人样。”
    顾晓寒一愣,脑海中浮现出封野的笑脸,他咬住下唇,摇头:“师父,我的信念从来不会变。”
    “我知道。”周竹亥拍了拍顾晓寒的肩膀,“你不必总是苛责自己。”
    “我……”
    周兰竺道:“你喜欢那孩子对吗?”
    顾晓寒微微垂眸,那双精致的桃花眼阖上一半,显得眼黑很浓,看不清其间的情绪,他额头上的血迹被吹干了,凝固成暗红色的斑点,在他俊逸的脸上留下一丝阴翳。
    “我不知道。”
    他一闭上眼就是封野狡黠的表情,他凑近索吻时,发间夹杂的甜味,化作让人神魂颠倒的蜜糖,在唇间流连忘返。
    其实他早就见到过封野,是在一张照片上,封野同顾崇礼站在一起,像是朋友。
    他承认自己的恶劣,以为封野和顾崇礼是朋友,才接近的他,他最初是想要利用封野的。
    可是什么时候变了呢?
    顾晓寒回忆,可能是因为后台更衣室里的那一个意外的吻,或是在饭店封野醉酒后的表白?
    他陷进了亲密的陷阱之中,差点连自己要做什么都忘了。
    这是喜欢吗?
    顾晓寒从来没有喜欢过谁,所以他不知道。
    周兰竺摇头,转过身对着顾晓寒摆了摆手,不去看他,“你走吧,你走了就不是周家园出去的人,你是顾家少爷顾晓寒了。”
    顾晓寒紧紧咬着牙,重重地跪在地上又磕了一个头,束发的锦带忽然绷断,一袭青丝散落在腰间,如软玉,垂落成一片沉沉的黑。
    点点的红梅在青石砖上绽开,两色相交,在不平的凹陷处聚集成洼,浮着一层青苔的暗光。
    顾晓寒就像感觉不到疼痛一般,咚咚咚又是三次响头,每一下都磕得很缓,但也很狠,听得周兰竺于心不忍,抬腿要离开。
    顾晓寒跪在院子里,里屋黑黢黢的糊成一片,像是把白日青天的光亮全部吃了进去,周先生走进去后,佣人替他推开了窗,这才有隐隐的亮泄了进去。
    他略微释然地闭上眼睛,有细细的水打在他的脸上,下雨了。
    “你走吧。”屋里隐隐传出声音,朦胧得像闷在了铁罐子里,“晓寒,你不要后悔你今天做出的决定。”
    秋雨淅沥地坠了下来,天幕压得很低,打在那一堆修剪下来的桃树枝上,溅起一朵朵透明的花苞,像是长在了枯枝上,既荒凉又荒唐。
    顾晓寒点了点头,站起身告辞了周先生,有佣人给他打伞,他摇头拒绝了,淋着雨走出了周家园。
    封野在街口的马车里等了很久,一直等到秋雨初降,他的厚衣服还没有做好,捂着双手缩成一团,在冷飕飕的车上翘首以盼。
    他看见期待的那个身影之后猛然皱起了眉头,也不顾自己冷了,跑下车去拉顾晓寒的手,把他带到车上后,用相对干燥的袖子给他擦脸上的水渍。
    顾晓寒这么看着确实有些可怜,脸色白得不像话,额头还受着伤,活生生一个病美人的样子,让封野有些心疼。
    “冷吗?”封野脱了外套给他擦头发,自己身上只有一件夏款的薄衬衫,还被雨水打湿了一些领子,黏糊糊地贴在脖间。
    顾晓寒被封野拉上马车的时候还有些惊讶,他不知道他在这里等了多久,但看见封野有些发颤的样子,还一脸担忧地望着自己,顾晓寒就回忆起那唇间的蜜糖滋味来了。
    他自顾自笑了一声,头上还蒙着封野的外套,青年身上独有的体香让他沉迷起来。
    “喜欢。”
    “嗯?”封野没有听清顾晓寒说了什么,疑惑地抬头看他。
    那双桃花般的眼眸向上勾着,顾晓寒在笑,眼黑比海底最宝贵的黑珍珠还要亮,似乎要把他溺毙在其中。
    唇在鼻息糅杂的时候印了下来,顾晓寒动作轻柔,似乎在撷取这世间最娇弱的一朵鲜花,他的衣袍都被雨淋透了,封野闭上双眼,在寒风渐起的秋末,感受到了对方的体温传过那湿漉漉的布料,炽热地贴在了悸动不止的胸膛上。
    在那一霎那间,封野似乎听见有人在他耳边轻声呢喃——
    “封上校,别动,我帮你暖暖。”
    封野猛地睁开眼,入目是顾晓寒温柔的安抚,他温热的手掌紧紧握住他的,给体寒的小少爷取暖,方才只是他的幻听。
    这到底是谁的声音?
    封野把头埋进顾晓寒肩上,神色被掩盖在了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