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竹桢抱着那坛灵酒,慢慢转到后山。
后山是历代首座逝世后的埋骨之地,哪怕尸骨无存,总有个衣冠冢。问道门传到她手上是第十四代,这里就立了十三块墓碑。
周竹桢在一块最新的石碑前站住。
她放下酒坛,跪下行了大礼,又捞起酒坛,靠坐在石碑旁,拍开了酒坛上的泥封。
酒香四溢。
简廷玉存的并非大多数女修爱喝的花酒果酒,而是极醇极烈的灵酒。这酒周竹桢倒也认得,名为三日醉,意思是神仙喝完也要醉上三日。
不过对于酿酒的人来说,见个元婴修士就算是神仙了,真实效果自然也就不太好说。
酒液入喉,辛辣味直冲头顶。周竹桢仰头,闭目靠着身后的石碑。
石碑坚硬冰凉,静默无言。
“师尊,我好难过。”
作者有话要说: 清明节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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阆台仙踪(187)
暮春时节,春光正好, 周竹桢却觉得手脚冰凉。寒意渗入骨髓, 怎么也暖和不起来。
她明明不爱饮酒, 却一口一口, 灌了半坛酒下去。
酒气上涌,微醺的感觉让人有些昏沉。
周竹桢坐了很久很久,直到日头快要偏西,才把剩下半坛酒洒在含光道尊墓前。
她站起来, 灵力运转间化去酒意,但那股酒气沾染在身上, 始终挥之不去。
宸元道尊回到正殿, 准备沐浴更衣, 洗去身上的酒气。
她解开衣带, 雪白的道袍滑落下来, 单薄的中衣勾勒出挺直瘦削的腰背轮廓,肌肉线条流畅, 但并没有明显的凸起。
最后一件衣服滑落, 她身上的伤痕也暴露出来。
她腰腹手臂上有着无数道狭长的痕迹, 有些像剑气划出的伤口,是冰刃锋利的边缘留下的。背后有道深紫色的瘀痕,面积很大,似乎是受了什么重物撞击,边缘还有无数细小的伤痕。这些伤口遍布全身,触目惊心。有些已经结痂, 有的还未长好。颈侧有一道淡粉色的痕迹,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但痕迹还没有完全淡去。
高阶修士的攻击自然是带属性的,伤口没那么好愈合,更何况玄幽走火入魔,攻击中还带了丝丝缕缕的魔气,周竹桢被他击中,难免也受了点侵蚀。
玉簪抽出,瀑布一样的黑发顿时泄了一背。她沿着浴池边的台阶一步步下去,缓缓浸入水中。
温热的泉水终于让她感觉暖和了些。
她放松身体,仰面沉下去,让浴池中的水淹过头顶。
过了一会儿,周竹桢站起来,擦干自己,从储物戒指中取出一套新的衣物,慢慢开始穿戴。
披上雪白的流云鹤纹道袍,腰间系上一条黛蓝丝绦,底下坠着一块羊脂玉佩,玉佩上青鸾引颈,展翅欲飞。
她抬起手,将长发用灵力蒸干,又以银质发笄半束。
一切都恢复整齐,她仍旧是端庄温雅高踞云端的问道门首座,是临危不乱处变不惊的一派之长,是雷厉风行杀伐决断的掌权者。
她永远不会脆弱。
……
周竹桢从后山回来的时候,时辰已经不早了,此刻已经到了深夜。她收拾好自己,进了修炼室,在玉台上盘坐下来。
空气中的灵气通过每一个毛孔进入体内,缓缓汇入经脉,开始运转。
经脉中的灵力运行的速度十分缓慢,温和地疗愈着她身体内外的伤痕。
她的伤势主要不在于表,而在内里。伤口里还残留着携带魔气的水属灵力,无时无刻不在侵蚀着她的伤口。
这一点魔气虽然不至于让她走火入魔,却足以带给她长久的痛苦和折磨。如果不拔除干净,伤口永远也无法愈合。
第二天清晨,周竹桢打开禁制出去,让简廷玉去请了纯宁过来。
纯宁风驰电掣一般赶来,拉着她左看右看,见她状态还好,才算是松了一口气:“师姐,您总算是出关了,我和含华师叔都担心死了!这一回可真是……我听纯微说还有些虚,是不是还要休养一阵?”
“嗯。”周竹桢应了一声,问她,“玖洲那边如何了?”
“那帮妖修啊……”纯宁摇摇头,“妖王一死,玖洲立刻就乱起来了。”
周竹桢点点头。
这并不出乎她的意料,虽然战书上说的是战败一方无条件投降,不过想也知道,玖洲那群妖修原本就是各自为政,玄幽陨落,他们没了约束,自然不会遵守诺言。
但她也没指望玖洲能乖乖投诚,她只是希望先解决玄幽,让他停止无差别复仇和对外扩张,之后再慢慢收拾玖洲。现在她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不过……”纯宁停顿了一下,有些犹豫地道,“倒是有个化神妖修,主动联系了我们,说是想见您一面。”
“见我?”
“是的。”纯宁自己说出口都觉得有些荒谬,“他说有信心收服玖洲,他也希望三族之间能够和平共处,想要先和您谈谈……我觉得,这话听起来着实不怎么靠谱,先前您又在闭关养伤,就没让纯微同您说。”
这倒是有意思了。
有信心收服玖洲么……
周竹桢摸了摸下巴,觉得对方想要见她,多半是碰上什么难事了,需要问道门提供一些“力所能及的帮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