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明白了。”温纳特颔首。
“宫里已经有一位教授公子读书的少傅,你们俩住在一起吧,也相互切磋切磋学识,看看到底是东风压倒西风,还是西风压倒东风。”
坤伦带着詹姆斯·温纳特前往兴乐宫的永仁殿安顿不提,赢骢起身往椒房殿而去。
赢骢的步子刚迈进椒房殿的院子,就听见赢澈的声音。
“公主本来就是用来和亲的,这是公主唯一的用途!秦晋、秦燕、秦楚、秦越……又有哪一个不是靠联姻缔结的盟约,怎么到了婵羽这里就不行!”
“啪”的一声,卫皇后一掌掴在儿子脸上,用气的发抖的声音说:“闭嘴!那是你姐姐!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不友不恭的孽子!”
见到赢骢进殿,宫人跪了一屋子,赢澈的脸涨的通红,眼中憋着泪,站得笔直。卫皇后脸色气的煞白,女官珍珠搀扶着才勉强站稳。
“公主就是用来和亲的?这种混账话是谁教你说的?杜栩吗?谅他不敢有这么大的胆子,说出这种大逆不道的话来!”
赢澈跪下,但是嘴硬着一个字也没说。
“给朕滚到奉先殿跪着去,想明白你错哪儿了再来找朕!”
赢澈沉默地磕了个头,站起身来走出椒房殿。
他已经长得这么高了啊,赢骢在心里默默想,这次从宫外回来后他整个人像个大孩子了。
“朕来看看你们,”赢骢径直坐在软塌上,“婵羽呢?”
卫皇后坐在一旁,挥手让宫人们下去:“在席上受到了惊吓,我让她先去睡了。”
案上的茶慢慢变凉。
卫皇后试探着开口:“我想着……既然婵羽的婚事被提到了台面上,倒不如就把婚给许了。我看安陆侯裴周的嫡长孙……”
“赢澈有一句话说的很对,”赢骢不动声色地打断了卫皇后的提议,“自春秋以来,秦国的联盟多半都是靠联姻实现的。”
卫皇后变了脸色:“陛下真的要拿自己的女儿去和亲海龙王?我不同意!我宁肯她嫁与庶人,宁愿送她出家也绝不把她送到那种荒蛮的地方去!”
“如果……”赢骢正视卫皇后的双眼,发现她眼尾的纹路如此清晰深刻,“让婵羽去和亲,朕就立赢澈为太子呢?”
赢骢审视着卫皇后,发现她愣了一瞬,然后迅速恢复理智。赢骢看出来她在思考,她在计算这个交换是否值得。
“你为什么不拒绝!”
女儿穿着寝衣,光着脚,披散着头发,满脸泪痕地冲到赢骢面前,质问她的母亲。
她带着哭音:“你为了让赢澈当太子就宁愿让我去做交换!我碍着你们什么了?你们就这么狠心要把我送走!”
她说起话来真像个大人,但她哭起来还是个孩子。
“母后怎么可能真的把你送走呢?只是,事关国体,母后想先敷衍海龙王一下,到时以你年纪还小的理由拖个五年八年的,到时候你父皇早就把这个海龙王给灭了。”
女孩不哭了,红着眼,气势汹汹:“我不信!我讨厌你们!我讨厌当公主!”
婵羽光着脚跑出椒房殿,卫皇后焦急地站起身命令宫人去追,赢骢拉住了她的手腕。
“让她静一静,朕去找她谈。”
赢骢负着手,缓步迈出椒房殿。
中常侍坤伦适时地跟上来:“公主往濮泉宫的方向去了。”
“知道了,叫人给她把鞋穿上,别冻坏了。她爱去哪儿就去哪儿吧,跟着她,但别去烦她。”
坤伦颔首,立刻有小黄门去执行赢骢的旨意。
漪澜殿的灯光还亮着,赢骢进去的时候闻到了一股暖暖甜甜的味道。
他抬抬手让行礼的贾美人和赢净母子起身,用轻松的语气问道:“你们娘儿俩吃什么呢?闻着怪香的,也舍朕一碗尝尝。”
贾美人温柔道:“熬了赤豆糯米圆子羹,孩子们喜欢,妾刚说去请公子澈和公主一道来用一碗呢。”
想到刚才在椒房殿中与一双儿女发生的不快,赢骢不语,只是低头吃羹:“嗯!甜!阿净最近读什么书?朕听杜栩先生说几个人里面数你最用心。”
赢净放下碗,恭敬回答道:“孩儿最近在读《庄帝诫子书》,里面记载的都是太宗庄皇帝对大父惠皇帝的言传身教,孩儿受益匪浅。”
赢骢面露赞许之色:“朕还记得皇考驾崩之前一定要朕跪在他面前通篇背诵《庄帝诫子书》才肯瞑目,朕那时候还没有你现在大,里面的道理大多都不懂,但是越大才越明白庄皇帝的深意。你说说,读到哪一章了?”
“孩儿读到家训一章,对里面‘赢秦氏复国不易,勿使血脉相残、勿使兄弟阋墙、勿使骨肉分离,切记切记’一句深有感触。”
赢骢春风和煦的表情立刻化冷,寒如玄冰。他放下碗,碗在木案上发出一声碰撞的闷响。他的目光扫视着这对母子,她二人似乎早已预料到有此结果,长跪垂首。
“是你教他这么说的?”赢骢问贾美人。
“父皇别怪母亲,是孩儿自己要这么说的,请您千万不要送姐姐去和亲。”赢净到底是个孩子,沉不住气,膝行两步,抱住赢骢的胳膊央求。
贾美人垂着眼,一语不发。
“你教的好啊,教的好孩子,”赢骢回头看着赢净,“阿净,父皇问你,你不愿意让婵羽去和亲,那你愿不愿意去外面走一走,看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