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在乎我。这荒谬的念头突然在赢澈的心中升起,他明明知道不应该,他的姐姐现在命悬一线,但是他的内心却毫无波动。
这里面不对劲,赢澈始终冷静。座位原本不是这样排的,婵羽坐的那张案几,原本是我的,后来父皇说每个孩子都跟伴读坐在一起,大家又根据桌上摆的不同菜色,换来换去,才坐成了现在这样。左首从上至下坐着的是婵羽和瑚琏、自己和岳攸至、赢净和岳攸平。
赢澈本能的意识到下毒人的目标或许并不是婵羽,只是自己这个无时无刻都胃口奇佳的姐姐做了替死鬼。
指挥布菜的是姨丈岳骏德,但是他没有理由这么做,母后和景阳公主是姐妹,岳家全族的荣耀都绑在卫皇后身上;即使有人要利用姨丈,又有谁能料到父皇临时重新安排了座位呢?
赢澈冷眼环视殿内所有的人,她看见瑚琏在一旁孤伶伶站着,双手紧紧抓着裙子,焦急地看着被太医围起来的婵羽,表情泫然欲泣。
又一个荒谬的想法涌上赢澈心头:如果中毒倒下的是我,母后是不是也会这么伤心?
到底是谁要害我?
【注1】“用善……”一句:出自《商君书·说民》,大意是,用所谓的善民治理民众,那么民众就只爱他们的亲人;用所谓的奸民治理民众,那么民众就会遵守国家的法制。民众结合起来就会互相掩盖过失,这就是所谓的善;使民众疏远分开,互相监督。这就是所谓的奸。表彰所谓的良民,民众的罪过就会被掩盖起来;任用所谓的奸民来治理,那么民众中的过错就会受到惩罚。民众的错误被掩盖,那么民众就会凌驾在法规之上;民众的罪过受到惩罚,那么国家的法规就能压住民众。民众凌驾在法规之上,国家就会混乱;法规限制住民众,国家的兵力就强大。所以说,用所谓的良民整理国家,国家就一定会乱,直到被削弱。用所谓的奸民治理国家,就一定能治理好国家,直到强大。
第二十四章 慕冬(上)
婵羽被抱回椒房殿,太医们给她灌下一碗一碗的苦药和清水来帮助催吐,那些熬得发黑的药汁刚刚咽下去又被她迅速地吐出来,直到婵羽只能呕吐出清水的时候,太医们又安排给她喂牛乳和生蛋清液。婵羽直吐得天翻地覆,但好在她已经不再呕血。大殿中充斥着呕吐的气味,婵羽则一直发着低烧,除了在呕吐就是在昏睡,小脸苍白,神志不清。
太医说因摄入的毒质并不多,嘱咐每隔半个时辰要给公主喂水来催吐,她会有很长一段时间不能恢复正常饮食,但不会有生命危险了。太医还补充说已经确定朝食中所有的饮食都没有毒素,公主应该是在别处误摄入了毒质。
卫皇后枯守了婵羽十二个时辰,亲手喂水喂汤药,直到女儿不再因腹痛而呕吐,直到她沉沉睡去。赢骢来看了两次,坐在榻前守了一会儿,卫皇后抛却往日所有的端肃和庄严,哀哀地哭泣自责。
詹事岳骏德谨慎地走进殿内,脚步尽量放的很轻,正要躬身行礼,赢骢扬手示意免了。
赢骢看着昏睡的女儿的脸,沉声道:“查到是怎么下毒的了吗?”
岳骏德的声音不大:“查到了,”他从袖中拿出一双筷子,筷子用一块帕子托着,“公主用的木筷是浸过砒霜水的,筷子与食物接触入口而中的毒。”
赢骢的眉头拧了起来:“是谁做的!”
岳骏德顿了一顿:“除了帝后有专用的筷子,其他人用的筷子都一样,实在……”
赢骢怒气冲冲地站起来:“朕问你!摆餐具的人是哪一个?抓住了没有?问了没有!”
“已经抓住在问了,”岳骏德忙答道“但这双筷子原本是摆在公子澈案上的,后来孩子们换了座位……所以公主才不幸……”
卫皇后咬牙切齿地说:“有人嫌我的孩子挡了道,原本想害一个,却害了另一个。先拿我的孩子下手,是想让我给她腾地方吗?”
赢骢沉默,岳骏德低头不语。
坤伦迈着急匆匆的脚步来报:“启禀陛下、皇后娘娘,昭阳殿薛夫人即将临盆,产婆和太医们已经都过去了。”
赢骢疑道:“不是产期在三月吗?怎么这个时候就要临盆?”
卫皇后毫无感情道:“看来,是有人等不及了。”
“皇后,”赢骢声音沉了一沉,“咱们得过去。”
卫皇后给女儿掖了一下被角:“我的孩子在这里病着,我不关心别的,我哪儿都不去。”
赢骢命令道:“这是你六宫之主的责任,必须履行!”
卫皇后抬起含泪的双眼望着赢骢,气势丝毫不弱:“我的责任在这里,我只有这个孩子,只要我的婵羽好好的,谁爱履行六宫的责任就让她去!”
“你听听你说的这叫什么话!”赢骢发怒,“什么叫只有这个孩子,阿澈不还好好的吗?再说太医已经确定婵羽无碍了,你在这里守着她也不会立刻醒来!”
岳骏德忙上前劝解:“皇后娘娘,外殿有太医一直守着,殿内您不必担心,我会看顾公子澈,景阳会寸步不离照顾公主,只要公主一醒来,立刻派人去给您报信。”
薛夫人所居的昭阳殿就在椒房殿西侧不远,还未踏进院中,就听见薛夫人杀猪般撕心裂肺的嚎叫,一声比一声更凄厉,在寒冬夜里听着分外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