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方的云海开始出现大块的破洞,在阳光与阴影的映衬下,仿佛无底的深渊。
在云层的瀑布断崖处,翻卷的云气之间,兰泽用脚步丈量过的大地,在深渊中一闪而过。
很可惜,客机的气动力外形具有“静态稳定”的特性。
大部分时候,这当然是优点。平行姿态平稳,意味着对人体友好,操作难度相对不大。
但是,事情还有另外一面。
静态稳定的气动力结构,使得客机改变姿势也比较费力。转个弯需要在空中绕大圈。接近音速的速度下,掉个头需要绕出几百里地去。
而高度机动性的各种飞行器,比如军用的无人机,大多具有“静不稳定”的气动力结构。
一旦失去动力,这类漂亮的飞行兵器,就变得和水泥块差不多,在空中折着跟头往下掉。
而在有强大发动机加持的情况下,反而能自由翻转、转向、变换飞行状态。如果有飞行员在里面,外在的速度、姿态变化,就会因为惯性带来可怕的过载力,能要人命。人类身体太脆弱了,哪怕飞行员都是精挑细选体格强健的人类,也只能短时间承受有限的过载力。
空中华尔兹,只有“静不稳定”的飞行器跳得出来。而且,最好里面还没有人。
飞行器稳定的代价是灵活。
因此客机的飞行动作,受先天条件限制,就没办法做得花哨了。
大胖鸟肥墩墩的身材,气动力结构倒是很适合长程飞行的,不但平稳而且省油。这也就意味着,想让胖鸟飞出奇怪的动作,空气阻力会比较大。
张荷和兰泽,一个开着飞机,一个旁观开飞机,俩人双双叹气。——这一定是巧合。
张荷扭头看了一眼兰泽,兰泽也扭头看她。
“姐,已经到一万五千米了。”
仪表盘的读数,兰泽一直盯着呢。
“嗯。你想干嘛?”张荷的飞行头盔比仪表盘好用,飞机数据都在头盔掌握中。
“姐,你可以倒飞。或者来个桶滚。通滚没危险性。”
张荷瞟了小兰同学一眼,“要不我再来个普加乔夫眼镜蛇,接弗洛勒斯轮盘,过失速再改个尾旋?”
兰泽大喜过望:“可以吗?”
“怎么可能!”张荷批评他,“小朋友,这是客机,过载力大了,飞机会散架的。”
“那你玩轻点。”兰泽小声建议,他底气不足。
“你能承受几个g的过载?”张荷又扭头问他。
“没正式测过。”兰泽回答。
这有点戳到他的痛处了。大学体育总馆放置的专业级航行模拟器中,相当于大过载的高重力地外星球环境,他也曾经玩得很熟。
那时候,他以为自己的未来在天空。
模拟器环境中的液体驾驶舱,专用于各种大过载力的极端恶劣环境。他也曾经熟练驾驭过。
但是终归,只是玩过了而已。
“没正式测,那能有多少?”张荷继续问。
“不知道啊。以前我在联合体的高仿真模拟器上玩过液态舱。”
液体驾驶舱本身对体格的要求不高。但高仿真模拟器的要求就变态了。
“那你体格不错。”
张荷机长果断放下头盔面罩,打算来硬的。
“后面的人,都注意了!把自己在椅子上绑牢了。两分钟后,飞机将进入机动飞行状态。”
张大姐对机舱内作了口头通知,驾驶舱内随即反馈了一阵慌乱的声音。
“哎,你别胡来呀!”有人这么喊着。也不知是飞行员还是维护工程师。
“住手啊!我还在外面呀!”这大概是那位飞行员了。
舱内播送的声音太嘈杂。
张荷在前方仪表盘上打开了监控窗口,扫了一眼舱室内机组人员的实时图像。
然后就没再理会。
两分种计时一到,胖飞机翅膀一抖,迅速地翻了一个身。
“啊——”驾驶舱小喇叭中出现了一阵尖叫。后面的几位女士,不知道是空嫂还是空妈,尖叫得很整齐。
被截断得也很整齐。张荷这时候终于把机内通话关闭了。
兰泽头朝下,牢牢地绑在座椅上。仰头看,就是一坨坨的云朵和大地。云又到了人的上方,和大地一起。
他留心到,张荷把机头控制在了负仰角。这样,在倒飞状态下,胖鸟依然能够稳定获得升力。
这个动作张荷做出来行云流水,毫无颠簸,就是——大头朝下让人血往头上涌。
大头朝下持续了一会儿,兰泽发现仪表盘上显示的飞机状态有问题。
“姐,左侧发动机!”
“唔,知道。”
左侧发动机的动力一直在减弱,到了一分钟左右的时候,干脆熄火了。
“怎么办?姐!”
兰泽在模拟器上开过很多种飞机,他还开过航天系列的飞行器,但就是没开过民航。
“没事。”张荷不紧张,不着急。云淡风轻。
悬在半空中的大胖鸟,现在只有一侧的发动机还在工作。
“发动机还没点着火吗?”兰泽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淡定。
“现在点不着啊。”张大姐继续云淡风轻。
“为什么?”兰泽相信张荷有把握。
但问题是,他又没飞过真飞机。所以,张大姐她,大概、可能、也许、确实是有把握的吧?
“油路断了。”
张荷的回答很简练。
飞机这东西其实不烧油,烧的是各种烃类的混合物。不过仍然是液体。称之为油,纯属历史上延留下来的习惯。
又有紧急通话接入:“机长,注意发动机!!!”
张荷又把声音截断了。
随即,胖鸟失去动力的那侧,翅膀一沉。兰泽吓了一跳,以为要糟。
谁知,这鸟只是翻了个身。
它翻回了趴着飞的正常位置。
大地和白云都从上方消失了。
张荷掀开头盔面罩,看了兰泽一眼,发现兰泽脸色不好,于是她一句话没说,又把面罩扣上了。
左侧发动机重新点火。飞机状态恢复正常。
兰泽看着仪表盘数据,心里踏实了不少,不觉舒了一口气。
张荷再次把面罩掀开。
“怎么样,惊不惊险,刺不刺激?”张大姐得意地问小兰同学。
“姐,我知道你为啥是女的了。”
“啊?”
“你diao爆了。”
“小子,”张荷大姐的表情十分严肃。“说脏字打屁股。”
不知不觉之间,兰泽总把她当哥们,忘了这货其实是个女人。
“姐,我错了。”小兰同学虚心认错,接着换词表扬她,“姐,你太厉害了!”
“切~这样就厉害了?”张荷不以为然,头盔面罩又放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