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闹剧直到这些小孩骂累了,肚子饿了,被叫回家去吃饭才停止。
不知道确切过了多久,白晗只知道即便是小声说话,自己念叨的嗓子都快冒烟了,所有的人才终于都离开。
周围彻底安静下来,白晗呼吸有些粗重,半跪在地上一时之间竟然不敢抬头。
她生怕看到白真真眼底失落和黯然的神色,白晗本想提供给她一个没有歧视,健康的童年的,但想法很好,实际操作起来是真的很难。
离开部落,她没法养活孩子,但生活在部落周边,就难以完全隔绝这些人的恶意。
孩子小的时候白晗还能哄一哄,但随着孩子长大了,懂事了,也从方方面面了解了自己的出身,听得明白这些人说的什么意思,所以白晗现在想安慰都找不到合适的切入点和角度,只能陪着她,说一些自己都知道没什么用的废话。
每当她看到孩子因为别人的嘲笑和恶意中伤露出的伤心痛苦神色,她是真的很心疼,但却也是真的无能为力。
白晗深吸一口气,做足了心理准备这才掀开眼皮,视线和小孩平齐。
大概是在森林里争斗时蹭到了树枝,小孩的脸颊上有好几条剐蹭出来的红痕,不算很深,渗透出来的血液已经有些凝固了。
白晗狠狠皱眉,伸手轻轻碰了碰微微肿起来的脸颊,低声问道:“疼不疼?”
白晗注意到刚才被星星推搡时白真真的眼神还很凶狠,像是真的野兽,随时都有可能亮出獠牙咬死猎物,虽然她也只是虚张声势。
但现在白真真的眼神平静中透着麻木,这让白晗心惊不已,她捧着白真真的脸,不住地询问:“真真,你没事吧?哪里疼?告诉妈妈好不好?你别不说话呀,不要吓妈妈。”
这眼神,白晗在电视里见到过,通常都是对生活已经麻木不仁,对未来已经彻底绝望的中年男人眼底流露的,她现在竟然在一个七八岁的小孩眼中看到了……白晗心里充满了自责,她觉得是自己没养好孩子,竟然让孩子对生活失去了兴趣。
白晗说着说着,鼻尖忽然一阵酸楚,眼眶发热,有什么东西顺着眼角和脸颊滑落下来。
她使劲攥了攥拳头:“这帮兔崽子,这次我一定要好好教训他们一顿,让他们知道我们家真真也是有人罩着的,不是他们能随意欺负的。”
她说着气冲冲转身往前冲,完全不想那些孩子身后还有其他的兽人撑腰,也不想考虑得罪了那些兽人之后她们生活的困顿和艰难会更上一层楼。
这一刻,白晗只想为白真真营造出一个相对有安全感的生存环境,想让她和普通小孩一样健康茁壮地成长。
手腕上忽然一阵拉力,虽然很小,但却不可忽视。
白晗低头,一只小小的手扣住她的手腕,顺着手向上看,对上一双勉强转动的眼瞳。
白晗轻轻叫道:“真真?”
白真真眼睫轻颤,声音就像是从嗓子深处发出来的,低哑干涩:“妈、妈妈,别去,我不疼。”
一瞬间,白晗的眼泪犹如泉涌,哗啦啦地往下流。
白真真这是怕她去了就回不来,故意说的呢。
是她没用,是她没照顾好孩子,白晗抿了抿唇,使劲将停不下来的眼泪憋了回去,深吸口气努力让自己振奋起来。
总有一天,总有一天,她们一定会苦尽甘来,过上正常人的生活,她也会向那些人证明,真真没有和其他孩子不一样,她也只是个普通兽人,只不过长相略有不同而已。
白晗吸了吸鼻子,胡乱抹了一把脸,小心伸出手,却不敢碰她脸上的伤口,想着带她回去消毒,又怕她身上还有其他伤,一边翻看衣服一边问道:“还伤到哪里了?身上疼不疼?骨头没伤着吧?”
确定白真真没大事,白晗又忍不住絮絮叨叨:“上次不是就说过,离那些坏孩子远点,就算遇上了也尽量不要起冲突,他们人多势众,伤到你就不好了,怎么这么不听话呢?你要是受伤了,让妈妈怎么办?你就不能为了妈妈不担心,忍一忍吗?”
白真真嘴唇嗫嚅了下,没说话,只是微微低下了头,像是在认错。
白晗见她连句反驳的话都不说,顿时又是一阵心疼,不禁重复着低声咒骂道:“那群小崽子……”她又怕给小孩灌输报仇的思想,开始矛盾地慢慢自我消化这股怨气,摸了摸白真真杂草似的凌乱的头发,摘下来几片枯叶,像是自我安慰又像是安抚小孩,说,“我知道肯定是他们先找你麻烦,你不得已才反抗的,可以的,下次他们要是还无理取闹的话,能揍就揍,打不过就跑,回来跟妈妈说,妈妈帮你,可千万不要硬撑着,别伤到自己,听到没?”
如果实在是深仇大恨不得不报,那就有仇当时报,可千万别憋在心里,不然要憋出问题憋出病的。
白晗牵起白真真的手,两人慢慢往回走,准确地说,应该是一个人走,而另一个慢慢往回游走。
白真真原本应该是双腿的部位还是没有腿,只有一条不甚粗壮的尾巴从团团簇拥的布片中延伸出来,尾巴尖甩在地上吧嗒吧嗒地响。
白晗低着头,再一次小声跟她说:“真真,别把他们的话放在心上,他们就是一群什么都不懂的屁孩子,等他们长大了就知道了,就不会这样说你了,知道吗,真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