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犁向来寡言, 在这件事上自然也不会多嘴。
    只是，他知道了苏棠的真实身份，对待他就不能像以往那样随意。
    他现在总算明白了，当初临出发前，将军把他喊到他帐中，意味不明所说的那些话了。
    他说——
    “一切以保证他的安全为首要条件。”
    孙犁当初还不解其意，直到现在终于明白了其中的深意。
    苏棠在火堆边看书, 孙犁上前往快要熄灭的火堆里加了柴，原本只有微弱的火舌如今又在北风中狂舞，献出最后的余热。
    苏棠听到响声抬头一看，孙犁只低头默默往火堆里添柴。
    她以为自己打扰到了旁人，自然地收起书准备要走，孙犁却道：“大人无需在意我。”
    对方虽这样说，但是苏棠却不能真的当他不存在。
    “不必管我，等这火灭了我便自行离去。”
    “大人当我不存在就行。”
    既然对方已经这么说了, 苏棠便没在说什么了。
    她原本只打算看完手头这点就回帐中, 可想这一看，就看到了大天亮。
    面前的火光不灭, 苏棠陷入书中没有注意时间，面前有光便没有停顿一直看下去，只是没想到这一看就看到了天亮。
    金黄的太阳从地平线缓缓升起, 驱逐黑暗，洒下光明。
    苏棠的脸上被清晨第一缕阳光舔吻，这才恍惚意到现在已经是大天亮了。
    苏棠看了一晚上的书，孙犁在旁边就守了他一晚上。
    孙犁原本只以为她看一会书，没想到这一看就是一个晚上，居然有人真能在这样的恶劣的环境里，纹丝不动地坐那么久。
    不管他的身份究竟是什么，这份定力就是常人无法企及的。
    孙犁这一晚上都没怎么休息，他关注着面前的火堆，只要火势稍微有些微弱便立刻加柴火，确保苏棠能够不被打扰的继续看下去。
    苏棠恍惚想起昨晚身旁的人守在旁边一整晚，如果不是他，估计她也不能如此酣畅淋漓地看完一整本书。
    这本《图赈法》上面记载了齐彦槐为官时面临饥荒，他积累的一些经验，以及当时面对复杂而又紧急的情况下一些应对之法。
    这本书的出现如同是打瞌睡时送上的枕头，苏棠如获至宝，所以一看便不小心入了神。
    “昨天晚上，辛苦你了。”
    孙犁倒是对此没有任何异议，“这是我应该做的。”
    苏棠有些不好意思，但是不得不说，经过这一晚的相处配合，他们两人产生了一丝异样的默契。
    不得不说，有的时候缘分就来得那么巧妙。
    苏棠发现孙犁是一个话不多，但是做事非常牢靠的人，这么些天的接触，她大概也能猜到为什么孙犁年纪轻轻就能在众人总脱颖而出，成为这支队伍的领头人。
    时越识人善用，孙犁自然有值得他看中的地方。
    苏棠现在才知道时越的深意，孙犁沉默少言，是个干实事的人，同时没有那么多的花花肠子，哪怕苏棠这个半路出家的光杆司令镇不住这些兵痞子。
    时越不可谓不是用心良苦。
    至于当事人能不能体谅到份良苦用心，这就另说了。
    但是不得不说，在孙犁贴心地帮助下，苏棠这一路上倒是省了很多事。
    这一队送粮的军队，居然就这样一路畅通的到了最边境的关镇。
    不仅仅是苏棠，就连孙犁都觉得这一路实在是太过于平静了。
    平静得让人觉得有些不正常。
    所有人都当这次是上天眷顾，体谅关镇的百姓，所以这一路上几乎没有任何波澜一路畅通到了边境。
    苏棠作为一个佛门弟子，反倒是其中最不相信所谓好运一说。
    要真的上天有眼，那么这世间就不会有那么多的人间惨剧。
    苏棠不是厌世，只是不愿意把所有的一切都寄托在虚无缥缈的信仰之中，人要有信仰，但是意味着所有的一切都与之有关。
    她比起满天求神拜佛，更相信事在人为。
    苏棠想起什么，转身问旁边的孙犁，“边境往日里也是这么宁静吗？”
    孙犁摇头，“现在天气越来越冷了，匈奴人不事农耕，每每到这时候边境一直都不得安宁。”
    “这样啊——”
    苏棠边说着，不由有些不安，至于这不安的源头她自己也说不上来。
    好在这份不安也没有持续多久，因为在所有人日夜兼程赶路之下，终于赶到了他们此行的目的地关镇。
    镇守在关镇的防守尉早早就在城门口翘首以待。
    这么些天下来，他可算是盼星星盼月亮终于把人给盼来了。
    关镇的防守尉是一个上了年纪的中年男人叫吴广，在边境的风吹雨淋下磨搓出来的糙汉子早就没有了中原内陆男人的白皙，这里的风在他脸上留下了镌刻的痕迹。
    不过能在关镇这样最边境的城镇扎根驻守那么多年，哪怕他只是个从四品的防守尉，苏棠已经对他心生敬意。
    这才是晋国铁骨铮铮的汉子。
    苏棠走在前头，伸手跟着蜿蜒送粮的军队。
    吴广老远就看到了他们，早就打开城门等着他们进来，大步迎了出去，却没想到首先和他说上话的居然是在前头的小和尚。
    吴广不认识苏棠，但是他认识她腰间别这个玉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