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会儿,她笑了。
她笑着,这次是满足的笑,眼中一片清明。
这一刻,无比安心。
这些日子,是真的不好过。海荣夺走了她最骄傲的武功,沈君玉生死未卜,她日夜做噩梦,好似没有一刻是安心的,直到此时此刻,直到呆在了沈君玉身旁,她心里没有了一丝不安。
她仍抱着膝,下巴抵在抱膝的手上,开始自顾的说着话。
“沈君玉,你一定觉得我是个坏女子吧?我那么荒唐,那样罔顾礼法,天下似我这般的人一定没有几个了。”
她说了许多,说了她来到都城的缘由,说她痛恨江坤,却对江家的人下不了狠。
姑娘说了许久,想到什么便说什么,没有什么太多的章法,她一直说着,不知道停下来,也没有人拦着她。
她又说到了她母亲,说到母亲时,她语气里满是怀念和欢愉。她道,“我从小便同母亲在市井里讨生活。母亲小小的医馆里,总是挤满了人,都是病人,我每天都能看到许多在病痛面前苦苦挣扎的人。那些是可怜的病人,也是可怜的穷人,他们买不起昂贵的药,甚至连最普通的药也买不起,母亲给他们开出药方后,他们总哀求着能不能少开点药,他们是在没有钱抓药。”
“母亲没有办法了,日子还过得下去的时候,便都拿来买药,买不起药的穷人母亲便将那些药给他们用。母亲她真的是一位好大夫,不仅医术高超,心地还那样善良,她配得上‘医者仁心’这四个字。再后来……”
她说道此处,停顿了一下,抬起头来,看了榻上说一眼,问道,“你猜再后来怎么样了?”
意料之中的,榻上的人没有任何反应。但江蓠还是很知足,她知道他此刻一定在听她说话,她轻轻笑了笑,又道,“再后来,母亲名气自然是越来越大了,后来又认识了付神医,他们二人强强联手,一同开医馆,偶然之下,我母亲与付神医还一同为知府张大人根治了顽疾,从此我们的医馆也算是有了官府撑腰了,来医馆看病的人也更多了起来。”
想起往事,她又笑了笑,“你知道吗?张大人,也就是云州的张知府张大人,你别看他身材有些肥胖,但其实他是会武的,我武学启蒙之人便是张大人,他总说我有天赋,是习武之料,他不仅偷偷教我无关,还说服了我母亲送我我去学武,我能够有一身高强的武艺,最该感谢的人除了我师父便是张大人了。”
她说到此处,又停住。
因为她想到,她如今已经武功尽废,她不再是那个武功高强的江女侠了……
她沉默住。
静静将头埋在膝盖上,一时愁上心头,她不知道以后该怎么办?
没有了武功,她要如何逃出都城,她要如何回云州做捕快?
没有了武功,一定不能做捕快了吧?
那是不是只有做花魁这一条路了?但又不知青青之前说的话还作不作数。
思及此,江蓠又无声的笑了笑,笑中含着泪。其实,若是沈君玉愿意收留她,收留她在都城,是最好不过的……但这样的机会她似乎已经失去了。
她又看向榻上,她能听见他平静的呼吸声,猜测他大概是真的睡着了。
缓缓站起身。看着窗子的方向。
恰好这时窗外传来三声打更声。
竟已经三更。
她该回去了。
她还是要回的。她还有一些事情要做……
她又看向榻上。看着他依旧淡漠的后背,想起什么似的,从怀中掏出一个红色的东西,看了一眼,迟疑一瞬,微微俯身,将东西轻轻放在了他露在毯子外面的手中。
那人便在这时豁然的睁开了眼,眼睛里布满血红,冷冷的凝视她,“你做什么?”冷冷的问,眼睛看向被塞进手里的东西。
江蓠连忙磕磕绊绊解释道,“这,这是你离开都城之前,我便为你求来的平安符,听说保平安很灵……”
在他听来,犹如一个天大的笑话。
冷眼瞧着她,而后干笑几声,“你这算什么?”
“假惺惺?还是觉得这很好玩?”
“江蓠,你何必这样假惺惺?”他阴冷道。起身,怒视着她,直喘着气,似乎已经恼怒到了极致,“当初要我取性命的人是你,如今送我平安符的人又是你。江蓠,你不觉得这很可笑吗?还是你觉得我沈君玉真的太傻、太好骗了?你以为,我还会被你的甜言蜜语所欺骗吗?”
似忽然被惊醒的兽,他嘶吼着,“你给我滚!带上你假惺惺的平安符给我滚!”手一甩,一把将她诚心求来的平安符砸向了她的脸。
她猝不及防,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疼了一下。她来不及接住,那平安符落到了地上,滚了几下,停在在了她红色的裙边。
目光那落在地上可怜的平安符上,半晌,她俯身,将它捡了起来。
放在手中,轻轻抚摸着那平安符,想到了那里面承载了她太多的心愿,是她特地为他求的……心头又狠狠一抽。
不顾沈君玉漠然且厌恶的眼神,她走向塌边,又将它塞回了他手中,看着他,口中不容置疑的说道,“我江蓠送的东西,从来便没有要拿回的道理……”
“公子,太子来了!还带了不少人,此刻在大门口。”
两人正僵持之际,门外传来了景平忐忑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