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日这个点儿,已是丛熙宗的掌灯时分。光芒应如润泽明珠,辉映黑暗。而此时远远看去,唯有高耸阁楼上常年不熄的灯火在微弱地摇晃着。冷风习习,整座仙府,均隐没在幽暗的林野中,只能勾勒出大体的形状。
两人跃下了马车,将马匹拴在了原地。温若流将简禾拽在身后,微微屈膝躬身,扫开了枝叶,躬身前进。忽然,一道黯淡的金光在淡灰的瞳上一掠而过。
温若流刹住,抬手一捻,指尖湿润,眼瞳微微一缩。
树上、树后、草垛中,无处不在、锋利可切肉断骨的缚魔金丝,已尽数断裂,失去了杀伤力,蛛丝一样垂落在空中,滴答滴答地落着淋漓的鲜血。
丛熙宗的防御法阵被破了!
简禾猛地抬头;“难道……!”
温若流当机立断:“走这边!”
丛熙宗山门大敞,无人把守。以防有埋伏,二人一路沿着高墙,奔到了后山的方向,翻墙而入。
长廊楼阁,除了没有灯火以外,一如既往。
极致的不安攫住心神,简禾抹了把汗,忽然望见仙府之中,一座死水小池上,静静地漂浮着一个东西。
温若流的手猛地一颤,简禾的膝盖瞬间就软了,两人飞扑上前去,将水中的东西拉了过来,翻到了正面。
简禾眼眶一热,捂住了嘴巴。
九师兄。
小少年睁着一双灰蒙的眼睛,唇边凝固着一滩血。
不管生前如何玉雪可爱古灵精怪,人在死去以后,就是一具难看的尸体。
简禾咽下了热泪。
不知道其他人是否还安好,两人忍痛将这小小的尸身掩在了枝叶下,提起剑往前走。
走过了大半个丛熙宗,终于窥见了一点微弱的人声。那是后山,丛熙宗的仙府和小书房之间的那块空地!
温若流的手很冷,死死地拉住了简禾。两人从树后探出头去。
偌大的一片石地上,靠近书房与密林的一段,或站或躺着身着朱衣的丛熙宗弟子。倒地的几乎都是年岁修为皆高的师父,还有很多年少的弟子活着!
他们是被逼到这里的!
不约而同地,简禾和温若流都在第一时间寻找澹台怜的身影,终于在墙角下找到了他。他靠在了一个少年的身上,心口还有起伏,对方正在为他擦血,看样子只是晕过去了!
在他们的对面,是一道道漆黑高瘦的身影。垂涎而暴躁的魔兽在墙头转来转去,浑浊的眼珠不断在丛熙宗的弟子身上扫视。
魔族人的最前方,立着一个身着灰袍的少年。迎着火把的光,他微微侧过了头来,露出了一张极为可怖的脸!
原本还可称作是阴鸷而英俊的脸上,从前额至嘴角爬过了一道足有三指宽的灼伤,那一块的皮肤显然比别处都要凸起和发红,犹如被人用鞭子当头打下了耻辱至极的烙印。
魔族人有愈伤能力,不可能忍受自己脸上多了这道东西。除非……这道烙印是由某种特殊的东西打下的,以魔族人的力量,根本无法去除它留下的伤痕!
据简禾所知,迄今没有仙剑有此威力。
沈长虹说过,他在千仞宫的密室中找到了一个邪器,莫非这个邪器所造成的伤口……连魔族人也无法痊愈?!
简禾的脑海一片混乱,盯着这领头的魔族人的侧脸,忽然觉得有点眼熟。
记忆碎片闪过脑海,简禾差点坐倒在地。
这个人……不就是五年前与她在屠雪城中有过一面之缘,喜欢祭城食人、性情残暴、差点将她吃掉了的魔族小主子阎生么?
她都能记得,温若流不可能忘记。简禾抬起头,果见温若流的脸上阴云密布,拳头紧握。简禾反过手去,回握住了他的手,唤回了他一丝理智。
沈长虹说,被他吃掉元丹的,是一个权力颇高的魔族女人。
阎生的这伙人之中,确实可能存在一个发号施令的权贵女人,那就是他的姐姐!几年前,她就兜头兜脑地斥责过阎生“乱吃人”的恶习,能指挥他的手下一点也不奇怪!
“都不说是吗?”阎生怪异地勾了勾嘴角,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一头巨兽:“没关系,我有大把时间跟你们耗下去。”
一名门生大声道:“我们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沈长虹也不在我们这里!”
“还想骗我!!立刻将沈长虹和他的乾坤袋交出来给我!”阎生暴跳如雷,捂住了脸颊上的伤口,阴鸷道:“你们骗不了我,那东西就在附近!”
简禾咬紧了牙关。
“那东西”是什么?
观之异样的动作和神态,很显然,阎生有特殊的办法,可以感觉到“那东西”的气息。
难不成他在找——沈长虹用来打伤他的邪器?
沈长虹的乾坤袋里,一直装着他从千仞宫里带出来的邪器。阎生不仅要他的命,还想要那个东西。
只是,今日中午,沈长虹早就带着乾坤袋离开了。为什么他还要一口咬定“那东西”在丛熙宗?
简禾闭了闭眼。
除非——沈长虹走的时候,没有把“那东西”带走,而是留在了丛熙宗!
他说自己已经将“那东西”分尸灭迹了。既然有“分尸”,那就肯定有“抛尸”的地点。
为免夜长梦多,沈长虹极有可能偷偷背着他们,将那东西的残骸抛在了丛熙宗附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