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此,陆凌川只能瞪着他宽阔的脊背暗暗较劲,心中不满根本无处诉说,越想越气。
当然秦鹤洲完全不知道陆凌川此时心里的想法,他倒是专心思忖以后该如何逗那小猫,那小猫不是别人,正是还在暗自生气的探花郎,陆凌川。
胪传完毕之后,秦鹤洲在赞礼官的引导下接过黄榜,进殿面圣。
“爱卿,平身。”皇帝朝他摆手,面上带着堪称慈祥的笑容。
“微臣,谢过皇上。”秦鹤洲抬起头,迎上皇帝的目光,神色平平。
那皇帝又冲他笑笑,倒像尊笑面佛,“爱卿,博闻广识,才学过人,策论对答如流,将朝中形势看得透彻,又心系民生,可谓是字字珠玑,直击要害,朕颇为赏识......”
说到此处,他忽然顿了顿,后面的话变得有些耐人寻味,“不过,爱卿可知朕为何点你为状元?”
好一个刁钻的问题。
秦鹤洲心道你先是是将我夸得天花乱坠,将虚词全都说尽了,末了,又要我来猜你的心思。
这皇帝面上一副和气模样,实际上却端着个九曲玲珑心,心思深得很。
随即,他便细细思量起来,
皇帝之前说的那些不过面上的虚词,实际上切中利益要害的另有他因。
若论身世,他不及在场所有人,若论才学,谁又比得上年少成名的陆凌川呢?
如今这大魏王朝中,世族势力正盛,几乎占据了大半壁江山,几大家族的影响举足轻重,甚至有把控朝政之势。
再看这场传胪大典中,不论是探花还是榜眼的出身都分外显赫,然而皇帝却独独在这群世族子弟中选中自己一个寒门出身的,这其中缘由再明显不过,
那就是,皇帝看中他的才干,但更看中他寒门的身份,皇帝要扶持他这个寒门,以他为先河,开辟另一股能与世族抗衡的势力。
简而言之就是,他是皇帝手中的一把利刃,用来铲除朝中的异己。
思及此处,秦鹤洲冲皇上俯首作揖,露出一个谦虚的笑容,“微臣愚钝,家寒势微,不比别的才子,唯有寒窗苦读这么一条出路。若论文采,臣不及子川(陆凌川的字),若论才思敏捷,臣不及飞卿(榜眼的字),想来是因为陛下仁厚,念及臣勤勉苦学,故加以提拔,臣定当不负陛下厚望,舍己为公,以报陛下赏识之恩。”
“爱卿过谦了,”皇帝捋了捋龙须,嘴角弧度更甚,看来对他的回答还算满意,“爱卿能有这种觉悟属实难得,如今朝中务虚之风正盛,正是缺乏爱卿这样的务实之人。来人,赐金花[2]。”
“谢主龙恩。”秦鹤洲起身向皇帝道谢。
随即一礼部官员在他的发髻上插上一枝金花,礼毕之后,秦鹤洲便从金銮殿中告退了。
礼部官员让他在殿门外等了片刻,直到榜眼薛绍仪与探花陆凌川都从金銮殿中出来,集齐了鼎甲三人之后,才带着他们从午门正中出宫。
这午门中门平时只有皇帝才能通过,也唯有这金榜题名时的鼎甲三人能有这般待遇,难怪古人称之为“人生至乐”。
而薛绍仪此时夹在秦鹤洲与陆凌川当中,处境颇为尴尬,不知为何,这新科状元与这探花郎似乎有些不对付的样子。
两人的目光都齐齐避开了对方,互相之间连个正眼也不肯施舍,周身散发着一股生人勿进的气场。
这可愁坏了薛绍仪,他与陆凌川算是世交,自然知道他与陆鸿朗的赌约,他能理解陆凌川心中有所不快,可这不能把气撒在这新科状元身上啊,当场给人家冷脸,这属实说不过去。
再看看秦鹤洲,这一脸漠然,目不斜视的模样,也不是个好惹的主。
他薛绍仪若是与左边的人攀谈,那么便会得罪右边,反之亦然,合着他这个榜眼里外不是人呗。
好在没过多久,那镶着朱漆的午门中门便朝他们大开了。
三人一路行至那京城长安门黄榜左侧的彩棚。
彩棚下设了红案,上面放着颇为喜庆的金花绸缎,顺天府尹先是各敬了他们三人一杯酒,随即让他们换上那大红袍,戴上金花乌纱帽。
这大红袍穿上极显气色,而秦鹤洲与陆凌川又是一等一的好相貌,换上这身扮相之后,饶是阅人无数的顺天府尹也不由得赞叹一句“青年才俊”。
三人随即跨上事先备好的骏马,秦鹤洲策马走在最前面,榜眼与探花则并排紧随其后。
秦鹤洲身下骑的是金鞍红鬃马,浩浩荡荡的仪仗队在前方为其开路,一时间前呼后拥,气派非凡,他拿的又是状元的名声,所有人的目光自然第一时间都聚焦在他身上。
只见那长街上是人山人海,穿着布衣的百姓、富甲一方的贾商、贩夫走卒无论老少,几乎全京城的人在这一刻都围在了长安街两侧,只为一睹状元风姿。
搏得头筹者骑着这高头骏马,又扮得如此喜庆,即使是只有五分长相,在别人眼里也能变成十分,可秦鹤洲本身就长得俊俏,身型又出挑,是肩宽腿长的好样貌,直把那在街头围观的姑娘们看得面红心跳,有的甚至小脸一红,娇嗔一声,直接以袖口掩面。
薛绍仪见了倒觉得有趣,凑到陆凌川耳边说:“你看那新科状元,虽然出身寒门,但长得确实仪表堂堂,不知到时会做谁家的东床快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