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漾探手一摸,观音像后边的灰尘也不少,便隔了一寸背对着观音像,没有往后靠,阴影中他略低了头微笑。
“她是问书阁的左秋棠,想必你有听说过,那日她就在宋九斐身边。看到傀儡生出觊觎之心的不止是你一个,还有她。”
计锋匆忙低下头去,颇有几分狼狈,想为自己在神仙跟前挽回些形象:“晚辈只是一心想为师父报仇,万没有旁的想法。”
曲漾只是笑了笑,不置可否:“有你在,这傀儡轮不到她,而宋九斐当时已然是穷弩之末,内力用尽后再没有余力。于是她不假思索将内力注入傀儡,催动沾染毒素的劲气迸发,将你灭杀当场。”
“哐啷。”
犹如一记重锤,击在了脑袋上,计锋没有想到自己死亡的背后还有这等隐情。
管他信不信,曲漾一本正经瞎编:“少了你这个威胁,接下来要容易得多。左秋棠身怀隐身衣、迷魂香、金经等异宝,在午时趁宋家人不察,将傀儡给盗了出来。这事闹得青城满城风雨,你随便路过一家酒馆茶肆,都能听到。”
说到这里,那道声音幽幽一叹,无端令人跟着遗憾叹惋:“可怜那宋九斐啊,失去傀儡之后还被人盯上,只好举家奔逃。”
所以,杀他的另有其人,好处占尽的也另有其人,而他一直怨恨的是真正苦主。
曲漾眉峰微挑,戏谑地打量着此时计锋脸上不停变幻的表情,良久才听到闷闷的声音从小小的傀儡喉中发出。
计锋指着观音像前梦呓的女子,涩声沉沉开口:“她就是……左秋棠?”
“不错,”那道声音很快回应了他,曲漾缓声,“这也是我此行找你的来意。”
“你如今附身在宋九斐的傀儡身上,能够施出这傀儡上的诸多手段,算得上是某种意义上的再生了,只是世上万没有这等逆天之事,背后尚有隐患存在。”
“傀儡是有灵性的,如今这具傀儡已和左秋棠心意相通,你的性命也和左秋棠勾连,她生你生,她死你死,甚至……”
曲漾低声道:“她要你死,你就要死。一切都在她的掌控当中。”
像有一捆粗糙的铁链缠束住脖颈,再狠狠地收紧,旁侧的骨头因此而格外突出。被杀死自己的仇人掌控生死的窒息感,让计锋几乎要透不过气来。
被逼到角落的困兽双眼赤红,嘶哑道:“那……那我该怎么做?真就要一直受她支配?我宁愿去死!”
“仙人,仙人!求您教教晚辈该如何去做。您是菩萨心肠啊,也不愿看见这样一个毒蝎女人遗害千年!”
那位活神仙并没有辜负他的期望:“破局之法也不是没有。你冥冥之中与她相钩连,她可以让你遵从她的心意奴役你,你也可以反过来操纵她。兴许你们之间的地位还会颠倒过来,她的魂魄进入傀儡,而你……”
余音在计锋的脑海中缭绕,久久不绝,等他回过神来,直觉上那位活神仙已然离开了。
傀儡在墙边站定,目光锁住正在做噩梦的女子,阴鸷而疯狂。
左秋棠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
自出了青城那桩事,她名声扫地,众叛亲离,偏还拥有那陆神医都极为推崇的傀儡,一路上追杀的人不知几何,城镇压根不敢去,能找到这个破庙当落脚点已是相当不错。
即便没日没夜地逃了快有十天,早已疲惫不堪,左秋棠却仍是睡不安稳。
——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着。曾经她是觊觎宋家傀儡的贼、强盗,如今曲漾也让她好好尝尝被成千上万人放在心尖上惦记的滋味。
这天晚上,她的睡梦中不断地闯出那些追杀的人狰狞的面目。
“快把傀儡交出来!”
“诶嘿!在三流武者手中都能轻易杀了一流高手的傀儡啊,要是换作在我手上,那岂不是……”
“陆神医可是说了,那位傀儡师是傀道再兴必不可少的鬼才,特意邀请了人家北上,今年的新秀武道大会如何全凭人家决定呢。”
“啧啧,这等人物造出来的傀儡岂是凡物?又哪里是你区区一个左秋棠能够私吞的?”
“再不交出来,我们可就不客气了!”
“偷傀女贼左秋棠!你可知道,你师父和陆神医为了给那位傀儡师泄愤,已经将你通缉了!啊哈哈哈哈哈哈哈!真是大快人心!”
一张张可憎的面孔狞笑着凑近,手中的刀剑寒芒毕现,左秋棠明知自己陷入梦魇,无法挣脱,却仍是大汗淋漓地崩溃。
“滚,滚开啊!”
“傀儡是我的,只能是我的!没有人可以偷走它!”
她在梦中疯狂大喊,要提着狼毫傀儡杀光眼前这些贪婪垂涎追杀而来的人。
正在这时,画面一变。
夏日艳阳天,自己从外边回来,因着知道了宋家的新住处,计划又能接着实行暗自窃喜。
柳树底下几名师兄正在提着傀儡,抱最后的佛脚,左秋棠嘴角牵出一抹浅笑,走入屋内紧合上门,就开始翻找。
隐身衣,迷魂香,金经也要带……
她将隐身衣穿在身上,还未来得及将帽兜戴好,就听见敲门声,外边一层隐身衣撇到床榻里侧,将门一开,居然是宋九斐。
他面上含着温煦的笑意,手上提了一个锦盒,说要感谢自己救他性命,并且打开了锦盒,要将里边的傀儡赠予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