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奥满腹心事地走在路上。
昨天,学院密林区闹出了迷情藤花粉事件。受害者是他的兄长兰因切特,以及……那个麻烦的坏女人。
始作俑者艾莎利尔已经被退学,家族也受到牵连。至于兰因切特和温莱在密林区的遭遇,有赖于皇室封锁消息的力度,学院内没有多少人知情。
利奥不愿意想象这对未婚夫妻做过哪些亲密举动。总之,兰因切特回来以后,先是把自己关在盥洗室不出来,晚上用餐也没有食欲,看人时眼神都结着冰。
在某个瞬间,利奥突然想明白了一件事。
他敬佩并追随的兄长,根本不喜欢温莱,甚至厌恶与温莱结合。
这个发现,是好事还是坏事呢?
利奥不清楚。
他怀着矛盾的心情,一大早去学院,然而没能和温莱见面。即将毕业的高年级学生没有多少课业,不来也很正常,何况她昨天遇到过那种事。
那种事……
她的感受又该是什么样的呢?
应、应该不讨厌吧,毕竟亲近的对象是兰因切特。利奥可是知道的,这女人一直都想成为最完美的妻子,最尊贵的西捷皇后。
利奥捏紧手指,心头窜起一阵尖锐的疼痛。
他走进观景长廊,蓦地望见伫立在前方的身影,以为自己眼睛产生幻觉。
“温莱?”
是温莱。
她侧对着他,透过巨大的落地玻璃窗,仰望外面那座暗白色的尖顶建筑。秀美的脸庞被霞光染上金红轮廓,浅色的睫毛像是在发光。长裙勾勒出她纤细挺拔的身躯,让人联想到优雅高傲的白天鹅。
若是往常,利奥早就冲过去开始挑衅。但现在,不知怎么回事,他只觉得这个画面很悲伤。
“你怎么在这里?”
利奥挪到温莱身边,屏着呼吸发问,“你来见皇兄?”
他很快意识到她在看什么。
外面那座尖顶建筑,是第一王子的寝宫。正对着他们的方向,叁楼那扇绿色玻璃窗,属于兰因切特的卧室。
“他还在议事厅。”利奥莫名其妙地主动提醒,“你如果要找他,应该去中央花园。”
温莱怔怔回过头来,牵起唇角勉强笑了笑:“殿下,我知道他在议事厅。他不想见我,我只是……过来看看,马上就回去。”
她的眼皮泛着薄红,似乎刚刚哭过。
为什么哭?
利奥思维有点混乱。他咬咬牙,摆出不欢迎的态度来:“既然他不想见你,你就回去啊!躲在这里干什么?”
——当然是为了等你。
温莱垂落眼眸,掩住漠然情绪,委屈哽咽:“我……我就看看。”
“一扇破窗子有什么好看的?”利奥用力抓挠金发,眉毛紧皱,表情很不耐烦,“该死的,你怎么这样!”
她平时在他面前多嚣张!
怎么遇到兰因切特的事,就变得柔弱又可怜,而且还哭。
讨厌死了。
讨厌死了!
这个总爱敷衍他,辱骂他,弄伤他的女人,正以无比柔和的语调,诉说自己的踌躇。
“其实我想进兰切的卧房,给他留封信,以及一点惊喜的小礼物,希望他收到以后心情能好些。可是我没有得到进入许可……”
她用手帕按了按并不潮湿的眼角,“殿下应该也知道,昨天我惹着他了,迷情藤花粉真的很可怕,让他失去了理智……他本来不喜欢婚前行为……”
利奥忍无可忍,抓住温莱的手腕往前走。
他一点儿也不想听她讲述昨天的遭遇!
“殿下?殿下,您要带我去哪儿?”温莱造作地呼唤着,“没关系,不用您驱赶,我马上回家。”
“闭嘴!”
利奥恨恨道,“你是不是脑子没了,跟我这么说话!”
也许沉浸在恋爱悲伤情绪里的女人都是这样,吵闹烦人,毫无攻击性。前段时间那个冷笑着羞辱他、逼迫他射精的混蛋,变成了水里的气泡,碎了,没了。
装作没看到侍从惊愕的眼神,利奥带着温莱来到兰因切特的卧室。
他没有进去,双手插兜站在门口,很不高兴地说:“就给你五分钟,我帮你拦着侍女。”
温莱立即展露笑颜。
“谢谢您,殿下。”
她步伐轻快地踏进去,砰地关上了门,差点儿砸中利奥的鼻子。
笨蛋王子并没有考虑更深层次的问题。
比如,送个信件礼物什么的,完全可以由他代劳。温莱何必亲自进去呢?
兰因切特是个很注重边界感的人,不经允许进卧室放东西,只会让他更加反感吧?
利奥完全没想到这些细节。
他冷着一张脸守在门外,满心都是自我唾弃与人格怀疑。自从假面舞会以来,他时不时就陷入类似的混乱情绪里,纠结且痛苦。
过了一会儿,房门被打开了。
温莱走出来,手里捏着红漆信封,摇摇头解释:“还是不放了,他现在讨厌我,看到信件和礼物也只会觉得烦。”
说话时,她脸上带着失落的笑容。
利奥喉头堵得慌,忍着情绪回嘴:“你麻烦死了。”
两人下楼。温莱原路折返,利奥跟在后面。路过一处人工泉,她将信件撕碎,随意撒在池水里。纷纷扬扬的白色碎片沾水之后迅速暗淡下沉,一如利奥潮湿闷重的心。
他从未得到过温莱如此隐忍体贴的感情。今天的偶遇,仿佛只在提醒他,这女人是兄长的未婚妻,无论二人感情如何,终究会进入婚礼的殿堂。
至于利奥和温莱的隐秘来往,意义不明的悖德交媾,都会成为不可告人的陈旧秘密。
他浑浑噩噩走着,直到温莱出宫,登上卡特家族的马车。
她向他道别,措辞客气尊敬。而他突然拦住座驾,仰头固执发问:“你究竟……为什么那样对我?”
暮色四合,在昏暗的光线里,少年看不清对方脸上的表情。他只记得她熟悉的柔软嗓音,带着一点隐晦的亲近。
“谢谢你的帮忙,改日再会。”
温莱没有直接回家。
她离开皇宫,又约见了玛姬。这位热情利落的红发骑士,在听完要求后,将她带到某座废弃医药实验室里,介绍里面的环境。
“是我哥哥的产业,设备还可以正常运行。前两年医药生意合并,所以就暂时封存了。”玛姬问,“您说要找个偏僻安静的地方,这里合适吗?”
温莱站在冰冷的中心实验室里,看着银白的操作台,起隔断作用的玻璃窗,以及实验柜里摆放的各种器材,笑笑回答:“这里很好,我很喜欢。”
她没有解释借用实验室的目的。玛姬也没有问。红发骑士很擅长脑补,自顾自地安慰她:“我知道卡特夫人砸坏了你的实验室。如果不嫌弃这里偏僻,就随便使用吧,我会跟哥哥要过来。”
温莱当然不缺钱建造实验室。
但玛姬知道卡特夫人拥有极其强烈的控制欲,不可能让女儿在外购置产业。
这天晚上注定会很忙碌。
温莱给瑞安寄了封信,又委托可靠的跑腿人在黑市购买药水和一些特殊道具。
次日白天,费尔曼公爵邀请家人共同用餐,搞温情教育,缓和彼此之间的关系。
可惜气氛太差,每个人都显得格格不入。并不负责任的父亲,古板严苛的母亲,沉默不语的兄长,以及满心藏着汹涌恶意的温莱。他们坐在同一张桌子周围,表演可笑的家庭伦理剧。
傍晚时分,温莱收到了自己购买的东西。
她趁夜出发,来到废弃实验室。接到信的瑞安早已等候在外,被她搂住臂膀,亲昵地啄吻侧脸。
“我要和这位先生约会。门口有警报,如果你们敢踏进半步,就收拾行李离开公爵府吧。”温莱笑眯眯威胁侍卫,随后带着瑞安进入实验室。
“先去洗个澡。”她把沉重的黑布袋子扔在地上,示意瑞安去旁边的沐浴间,“这里正常供应热水,替换的浴袍也准备好了。”
瑞安知晓这绝不是一场普通的情爱游戏。
他刻意忽略了敏锐的直觉,安静地走进沐浴间,脱掉衣服打开花洒。
而温莱拖着袋子走进中心实验室,在惨白的灯光下,开始勾勒传送魔法阵。
她画得很快,每一笔都铭刻在心,不需要参照图案草稿。
阵成,温莱注入暗元素,转瞬场景变幻,她已身处另一个幽暗静谧的房间。拨开落地窗帘,踩着厚地毯,她走向大床上沉睡的黑发男人。
床头的雪狼标本,睁着鲜红的眼睛,注视这深夜的造访者。
少女头戴面纱,一袭蕾丝黑裙,铂金发丝间装饰着深蓝色的蔷薇花。镂空的黑色长手套包裹着线条优美的手臂,只露出一小截白皙的肌肤。
像传闻中的魔女。
她取出药水,将细长的玻璃瓶口倒插进兰因切特的嘴里,撬开牙齿,抵住舌尖。这动静惊醒了睡梦中的男人,然而他尚未来得及反抗,尖细的黑线便刺进大脑。
“嘘。”
温莱用手掌捂着他的嘴唇,坚持将整瓶迷药灌进去。
精神干涉术结束的瞬间,兰因切特止不住地呛咳出声。他想推开她,然而四肢已经软弱无力,只能睁着眼睛仰望床边的未婚妻。
面纱遮挡了温莱的眼睛。她和往常一样,微微笑着,红润的嘴唇弯起动人的弧度。
“来玩审讯游戏吧。”
“亲爱的兰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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