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停的地方临近几户庄户,这个时辰,本不该这样安静。
她抬手掀起马车窗户的一角,只见外头空荡荡的,只有喜鹊叽叽喳喳地飞过,偶尔捣食落在地上的果子。
闻灵捏紧车窗,手指渐渐开始泛白。
芍药睁眼便瞧见闻灵坐在那里,刚想叫她便被她一只手捂住嘴巴。
闻灵在嘴边做了个禁言的手势,示意她不要吭声。
芍药点点头,自觉不动,只是神色不免跟着紧张起来。
闻灵拿起车厢里那根早备好的长棍,慢慢往外挪动,待看到帘上映出来的黑影,扬手就是一棍上去。
只听‘啊!’的一声惨叫,一个人影重重落在地上。
闻灵连那人的脸都没仔细看,便一把掀起车帘,拿起软鞭就要往马身上挥去。
“方娘子!”
有人身影飞快,一脚跨上马车,抬手便将她手中的软鞭牢牢接住,然后看着闻灵笑道:
“您可真是叫我们好找啊!”
闻灵脸色一沉,下意识环视四周,只见八九个身高体壮的大汉腰佩长刀,个个凶神恶煞,已将马车围成一个圈。
她一颗心咚咚直跳,面上却一派镇定,冷冷开口:“光天化日之下,郎君们想做什么?”
站在马车上的那人一把将闻灵手中的软鞭拽走扔在地上,随后跳下马车,扶起方才被打了一棍的兄弟,笑道:“不想做什么,只是想请方娘子跟我们回去,长安城的那位贵人正等着您呢。”
闻灵道:“你们认错人了,我并不认识什么贵人。”
那人见她仍不承认,也不愿多费口舌,反正他们只要将她安全送回长安就行,剩下的不关他们的事。
他掏出一枚鱼符在闻灵跟前晃了晃,道:“这个您认识吧。”
吕让的鱼符。
闻灵见到这个,一颗心开始不住地往下坠。
他竟这么快就找来了?还是说,从一开始自己便被他监视着......
她见那人晃晃悠悠地在马车跟前转悠,一双精明的眼睛望过来,仿佛在嘲笑她这一路的痴心妄想。
“贵人本想着娘子身娇体贵的,即便是走也是往南方去,没想到您竟是一路往西跑,别说,若不是有人通风报信,我们还真就见不着娘子了。”
闻灵咬了一下嘴唇,让自己不至于倒下去。
“我说过了,我不认识你们的贵人,你们认错人了。”
那人叹了口气,过去掀开车帘,吹了声响亮的口哨:“这位便是芍药姑娘吧,瞧瞧,跟着你们娘子风餐露宿的,看着就憔悴,方娘子,您也不心疼心疼她?”
他在威胁她。
“小娘子,您不必管婢子。”芍药看着她道。
“倒是个难得的忠仆。”那人转换了话头:“方娘子,我们也只是个跑腿的,不是我们,也会有别人来办这趟差事,横竖您都得回去,咱们就不要互相为难了。”
是啊,吕让的手段,她还是知道一些的。
闻灵终于闭上眼睛,压下眼中的热意,对着那人问:“阁下怎么称呼?”
那人听见这句话,知道事情成了,便对着闻灵行了个叉手礼:“娘子唤我王五便好。”
***
王五一行人护送着闻灵主仆返回长安,一路上对他们倒是十分客气,因为他们那些人均为男子,芍药又腿伤未愈,照料闻灵多有不便,王五还就地买了几名女奴服侍她。
闻灵出来时,因为怕留下踪迹,一路上风餐露宿,而王五却什么都不怕,拿着吕让的鱼符,明目张胆地带着她住驿站,一群人浩浩荡荡地走进走出,分外惹眼。
因为这些人的监视,闻灵再不能易容,一张脸显现出原本的样貌来。
玉肌雪肤,天姿国色,在街上一走,便是人人侧目。
王五的那几个手下常常当着他的面感慨:“如此美人,难怪能叫那董贼和贵人都如此惦记。”
王五笑笑,不置可否。
这些个没见识的,只看见美人的美,却不见美人的刺,殊不知越美的美人,带的刺越多,稍稍靠近,便容易被扎出满手满脸的血。
那位董太师不就是最好的例子?
他本以为这位方娘子常年在后宅里养着,必定十分娇气,逃跑的事儿只是一时兴起罢了,如今在外头吃了苦头,必定会安分守己,高高兴兴地等着回长安当她的贵人。
谁知这小娘子却是个辣性子,这一路上仍尝遍各种法子,试着逃跑了两三回,他们吓唬她,她也不害怕,倒叫他有些刮目相看。
等快到长安地界,这位方娘子想是知道没有希望了,才终于安静下来,放弃了逃跑。
王五不禁松了一口气,这一路走来,她不累他们都累了,若是在路上将人弄丢了,他们往后也不必在这条道上混了。
......
进城门时,闻灵坐在马车里往外望,只见城门口人来人往。
有三人没经过门口查验,打马快速进了城,领头的那人身影似乎有些眼熟,她不免多瞧了两眼。
王五拿出鱼符,立即就被放行,他骑马到马车窗边,笑着挡住闻灵的视线,对着她道:
“方娘子,太师府已被查封,您怕是回不去了,贵人那里有一处宅子,正好可以让您小住。”
果然与前世一样。
闻灵收回眼神,脸上带着讽刺,看着他道:“不知,我可有拒绝的权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