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置了三个字,怎么听都不像是好词。
女医话音未落,就见赵凰歌一把将被子掀开,也顾不得头重脚轻,胡乱扯了一件衣服穿上,起身就要往外走。
只是她身体不适,才走了一步,就觉得眼前一阵昏黑,幸好女医眼疾手快,急忙扶住了她。
“公主,您现下身体不适,有什么事情,吩咐微臣去做便是。”
女医的声音格外和缓,赵凰歌却半句都听不下去,她知晓皇兄的脾气,瞧着是个好性格,可那么点温柔全大半都给了她,对于外人的时候,他的性情可算不得好!
如今自己出事,赵显垣在找不到她的时候,会怎么责怪那个保护不力的锦绣?
处置了,又是怎么个处置法?
她也是糊涂了,竟然直到现在才想起来这事儿,若是再不过去,恐怕锦绣真的凶多吉少了!
因此见女医拦着自己,她只微微眯了眯眼,一字一顿道:“本宫要去见皇兄。”
她神情中的冷意,让女医的心头一颤,旋即低下头不敢看她:“那微臣扶您过去吧?”
这一次,赵凰歌倒是没有拒绝。
她由着人搀扶着自己,纵然头昏脑涨,却是一路疾走,待得到了皇帝院落前,额头都覆了一层冷汗。
“皇兄!”
赵凰歌急急前来,却不妨房中还有其他人。
岳州正在给皇帝回禀什么,见到赵凰歌,顿时止住话头,冲着她行礼道:“微臣参见公主。”
然而赵凰歌却没有心情回应,只随意的摆了摆手,便对皇帝道:“皇兄,锦绣是不是被您给抓起来了?”
她来的匆忙,头发都没有梳,再加上脸上的伤,看起来狼狈极了。
皇帝的眉眼顿时便沉了下来:“你先出去。”
他这话是对岳州说的。
不多时,其他人便都退了下去,只剩下了他们兄妹二人。
赵凰歌见他神情有些怒意,方才后知后觉的给他请安:“臣妹叩见皇兄。”
又是这句话。
自她醒来,几乎都在喊他皇兄。
近十年加起来,大抵都没有今日多。
皇帝眉眼深沉,声音里也冷了下来:“阿阮是来质问朕?”
这话一出,赵凰歌骤然意识到不对,忙的改口:“不,兄长不要误会,我知道您是为我好,只是锦绣她……”
可她话还没说完,便被皇帝拦了下来:“够了。”
他回身坐在位置上,盯着她道:“身为公主,半分体面不要的闯进来,朕看你是越来越没规矩了!”
他说到这儿,赵凰歌忙的想解释:“皇兄……”
她才喊了一句,便见皇帝复又哼了一声,道:“皇兄倒是喊得越来越顺口了。”
到了这会儿,赵凰歌哪里还听不出来,皇帝的怒气缘何而来。
她乖觉的走到皇帝身边,轻轻地扯了扯他的袖子,唤他:“兄长……”
小姑娘撒娇似的模样,引得皇帝睨了她一眼,却是将自己的袖子扯了出来:“不是皇兄么?”
“皇兄还是兄长,都只有您一个,您知道的。”
多年未曾撒娇,如今骤然开口,赵凰歌自己都莫名觉得羞耻。
可眼下事急从权,更何况,她总是知道的,眼前这人会护着自己。
因此她只讨好的笑了笑,又轻声解释道:“锦绣伺候我习惯了,况且昨日是我逼着她那么做的,她是个丫鬟,难不成还能违背主子的意思么?您要是真生气,不如就责罚我吧。”
她这般撒娇,是吃住了赵显垣不会将她怎么样。
可惜,这次皇帝大概是气急了,听完她这话,只沉声道:“她是丫鬟,却也是贴身伺候你的丫鬟,万事便当以你为主。可她昨日做了什么,竟然替了你的身份坐镇寺庙中,任由你去那样危险的境地!你觉得,朕罚错了她?”
一听到罚,赵凰歌的心中便踏实了几分,皇帝还会这么跟她说,可见锦绣还没有出事,至少……还活着。
皇帝现下明显是在气头上,赵凰歌也不去惹他,乖顺的听他说完,方才小心翼翼的道:“现下您也看到了,我已经没事儿了。兄长,你就大发慈悲,放了她好不好?”
说了这么一大堆,她倒是半分都没听到心里去。
皇帝冷哼一声,道:“不能。”
“兄长……”
见赵凰歌还想要撒娇,皇帝先开了口:“她护主不利,此番朕小惩大诫,没有要了她的命已然是仁慈,放了她,断断不能。”
见状,赵凰歌却有些着急。
皇帝所谓的小惩大诫,怕是这惩罚不轻!
不知怎的,她脑海中莫名想起了前世里锦绣的死状,声音里也多了几分哽咽:“可这事儿的确是我让她做的,兄长若是不肯放她,那就连我一起罚吧!”
若是她就这么哄下去,兴许皇帝就心软了,偏生她也是轴脾气,这话一出,便见皇帝的声音也沉了下来。
“赵凰歌,你自失踪到昏迷整整一天一夜,朕便不眠不休了整整一天一夜。方才朕叫岳州前来,为的也是查清真相替你要个公道。”
皇帝气急了,连小名也不叫,直接连名带姓的吼她,末了,又眸光深沉的看着她,问道:“如今你为着一个丫鬟,衣冠不整着急忙慌的来找朕,还一口一个皇兄的刺我,是想要气死朕么?”
他话没说完,赵凰歌的眼圈就先红了几分。
可能于皇帝而言,只是这个妹妹几日不见,就性情大变了。
但是于赵凰歌来说,她十年里,性情早不如当年那样的娇软,更没有那样的天真。
赵显垣死后的那十年,她对外人提及起来,用的都是皇兄二字。
因为“兄长”这两个字,是他给她搭建起来的一个美梦,是他撑起来的一方天地。
可是兄长没了,她只能自己撑起来这片天。
所以她对外,只能称“皇兄”。
她并非有意想要刺他,只是他用八年养成的习惯,到底是在后来的十年里,被磨了个干干净净。
“兄长……”
不过两个字出口,赵凰歌的泪意便有些忍不住。
她仓惶的抹了一把脸,咬唇道:“阿阮不是有意要伤你的心,你别生气好不好?”
赵凰歌不知道,她每次用这个眼神看人的时候,那眸光瞧着便格外可怜。
皇帝凝视了她半日,到底是伸出手来,替她擦去了泪:“不过一个丫鬟,也值得你这般?”
赵凰歌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道:“兄长最重要,我只是,只是太着急了,你别生气……”
“罢了。”
皇帝的心,终于软了下来。
他伸手摸了摸她的头,轻声道:“知道你心疼这婢女,朕没要她的命,所以小惩大诫。不过她才挨了板子不能伺候你,暂且由女医照看你几日,待她好了,朕就让她回来伺候。”
皇帝松了口给了台阶,赵凰歌忙的谢恩。
末了,又小心翼翼道:“兄长,对不起。”
她这般可怜巴巴的道歉,倒让皇帝忍不住笑了笑,睨着她道:“刁蛮如你,倒也学会道歉了,朕瞧着,今日的日头也不曾出错了方向啊。”
他调侃她,赵凰歌也有些红了脸,冲他撒娇:“兄长,你别笑话阿阮……”
皇帝朗声笑了笑,不知想到了什么,声音里也多了几分意味深长:“不过,阿阮总归是要长大的,眼下朕能够容着你,可你总不能那样刁蛮,对不对?”
他这话意有所指,前世里的赵凰歌听不懂,只会撒娇耍赖,可如今的赵凰歌却是瞬间懂了。
可她依旧想要耍赖。
因此她抬眼看向皇帝,一字一顿道:“兄长要长命百岁,阿阮不想长大,您得护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