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得他询问,男人垂首恭声:“回国师,已经查到了,那夜炸响并非地龙翻身,而是有人作祟,属下顺着线索查找过去,发现所炸之处藏着私兵,现下已被四方介入调查。” 四方人马。
兵部、刑部、五城兵马司,外加一个北大营。
以往似乎水火不容的地方,如今竟也能通力合作了。
窗外清冷月色被隔绝在外,越发显得室内的烛火昏黄。
这样的微弱暗光,便看不清楚萧景辰眉眼的情绪。
他转着佛珠的手微微停顿,好一会儿才道:“五城兵马司竟能跟刑部合作,倒也稀奇。”
才说到这儿,便听得那人道:“刑部死了一个主事,龙颜大怒。”
这话一出,萧景辰却是了然,他继续转着佛珠,道:“可都安排好了?”
那人忙得应声:“国师放心,一切都安置妥当,只等您吩咐。”
听得这话,萧景辰颔首,声音在这样的夜色下凉薄如水:“按计划行事吧。”
闻言,那人再次行礼,道:“属下告退。”
男人来去如风,不多时便消失在这夜色里,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
萧景辰却依旧站在窗前,只是那眉眼里却较这夜色更深沉了几分。
从那夜刺客前来杀自己不成,又丢下一枚乌油弹开始,他便入了局。
及至第二夜,他昏迷不醒,乌油弹又进了皇帝的手,他就彻底的失了先机。
原本他想着,若是那刺客只是寻常人,兴许自己还可以作壁上观,冷眼瞧着事态发展。
可是如今白家坡的真相摆在面前,牵扯到了私兵……
这只能说明一件事,有人拿他当鱼。
想要诛他的同时,再以他钓出来些别的东西。
可惜,鱼也分很多种,比如他这种,便是有獠牙的。
萧景辰捏着手中佛珠,因被他摩挲的久了,都沾染上了属于自己的体温。
佛珠硌手,他却浑然不觉。
不破不立。
眼下局势不明,各方势力胶着在一起,可有一点却是可以肯定的。
以乌油弹陷害他的,必然是同一批人。
而它们,都出现在了刺客的身上。
那么假设,诛杀他的刺客们是同一批人,除了皇室之外,最大的可能性便是军中。
这么巧,出事的私兵,据说背后的可能性,也是军中。
萧景辰从不信巧合。
所以,他今夜让人扔出了些别的东西,足以将这一池水搅的更混乱。
谁会被这东西扎手,便要看,谁先伸手摘了自己这一条摆在明面上的鱼了。
院外传来脚步声,萧景辰将窗户复又打开,便见小沙弥引着一个人走了过来。
那人身形微胖,眼小却有神,只是一张脸上满是忐忑。
不多时,小沙弥就敲响了他的门:“国师。”
萧景辰应声,自窗前走到门口,将门打开来:“进来吧。”
小沙弥恭敬地行了礼,待得萧景辰回身坐到了桌前,这才带着身后人走了进来:“国师,这便是严华寺的厨子。”
那胖子正是厨子,在严华寺做饭也有三四年了,只是头一次被大人物召见,面上带着些许的不安和讨好:“小人叩见国师。”
萧景辰道了一声免礼,又见他将饭菜摆满了桌,末了又放了一盅汤,赔笑道:“听说您喜欢吃芙蓉汤,小人今夜特地给您做了,国师请慢用。”
他说完这话,便小心翼翼的站在一旁,等着萧景辰开口。
今夜小沙弥先是吩咐他做一盅芙蓉汤,复又着他跟着一起过来,说是国师喜欢他做的菜,要见一见他。
虽说小沙弥瞧着十分和善,可是厨子却还有些害怕,虽说这位国师是出家人,却也是深得帝心的出家人。
尤其是,眼前这位国师,走到近前了,才发现那一层笑容只是表面,内里都带着清冷。
叫人挨着都觉得冷。
好在不过瞬间,萧景辰便收回了眸子,淡淡的夸赞道:“芙蓉汤的确不错,是你做的?”
他一面说着,一面拿了勺子,径自舀了一勺,喝到嘴里的时候,却是微微抿了抿唇,似是在品尝味道。
厨子打量他神情并无不满,这才微微的放下心来,忙不迭的回道:“正是小人做的,国师若觉得哪里不和胃口,可以告诉小人,小人回去便按着您的口味改。”
萧景辰不过喝了一口,便放下汤勺,拿帕子擦了擦嘴,方才道:“不必,甚好。”
他说到这儿,命小沙弥打赏了这人,复又漫不经心的问道:“上次公主让你送芙蓉汤时,可还说了别的?”
这话一出,厨子先是一愣,旋即想起前几日的事情,因笑着回禀道:“不曾,公主只说让小人特意给您做汤,那位侍女姑娘还说,公主吩咐了,是给您的谢礼,让小人不可怠慢。”
便是贵人们不吩咐,他也不敢怠慢,得了吩咐,只敢越发小心,一味料都不敢放错的。
闻言,萧景辰应声,眼见得厨子千恩万谢的接了赏钱,这才道:“无事了,你下去吧。”
虽说萧景辰不凶,可在贵人们面前回话,厨子还是格外紧张的,因此这会儿到了萧景辰的话,顿时松了一口气,行了礼便出去了。
小沙弥知晓萧景辰的规矩,送厨子时自己也出门去,临走前还不忘将门重新合上。
室内便只剩下了萧景辰一人。
他将筷子拿起来吃菜,却自始至终,都没有再碰过那一盅汤。
方才只喝了一口,萧景辰便可以断定,这汤与前几日送来的并无二致,甚至就连调料都不曾改过。
自幼在佛门中,萧景辰的味觉却天生灵敏,较旁人更灵活几分。
哪怕前几日他被长公主扰了心神,可依旧影响不了他的味觉。
可这也说明,先前他的怀疑方向出了错。
这汤没问题。
萧景辰眉心微蹙,望着东面隐约可见的房檐,一颗心却是渐渐地沉了下去。
紫气东来,他禅房的东面,住的是长公主赵凰歌。
自昏迷中醒来之后,他便一直在思索那夜的情形,越发觉得自己那天下午有些不对劲儿。
他向来不曾睡过那么久,再加上赵凰歌的态度存疑,让他怀疑起了她送的汤。
可如今看来,这汤是正常的。
他懂些药理,知晓这里面没下东西,可越是如此,他就越觉得,这里面哪里不对劲儿。
萧景辰才想到这里,便见小沙弥在门外敲了敲门,轻声回禀道:“国师,锦绣姑娘来了。”
他这才回过神儿来,神情微顿。
锦绣,长公主身边的一等宫女。
这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到?
果然不得背后说人。
萧景辰压下眸中的暗色,准允了人进来。
下一刻,便见锦绣恭敬地行了礼,柔声道:“国师,公主命奴婢前来送经书。”
自从萧景辰昏迷后再醒来,赵凰歌倒是再没有来过他这里抄写经书了,每次都是写好命丫鬟送过来。
不过倒是依旧一日两次,次次都不曾落下。
这般心诚,在皇室子孙里面,也算是十分难得的了。
萧景辰应声,让她将抄写好的经书放在一旁的桌案上。
锦绣话不多,笑起来眉眼温软,放好了经书,便乖觉的行礼道:“奴婢便不打扰国师用膳了,奴婢告退。”
她说完话,行了礼便走了。
只是丫鬟身上用了香,因在寺庙中,虽然用的少,却也能够嗅到空气中残留的味道。
萧景辰命小沙弥将门窗都敞开,房中气息不过片刻便消散的干干净净。
他着小沙弥将晚膳收了,自己则是走到了桌案前。
只是在看到那上面熟悉的字迹后,预备收起来的动作,却是微微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