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庆帝知道自己无耻,到这个份上了,还想着利用她,可眼下,他再无别人能依靠了。
坤仪抬头仰视着他,凤眼里满是不解:“为何要怨皇兄?远嫁邻国也是我自愿,当时整个大宋,谁敢娶我呀。”
心口一怔,盛庆帝手指有些发颤:“你不怪我。”
“怪皇兄做什么,皇兄是最疼我的人了。”她很是莫名,“有谁挑拨了什么不成?竟拿这些瞎话编排我。”
“没有。”深吸一口气,盛庆帝摇头,“是皇兄害怕……”
害怕她这一次,要站在聂衍那边,并不打算再帮他。
盯着自家皇兄看了许久,坤仪轻声道:“我的锦衣玉食是皇兄给的,无上的荣耀也是皇兄给的,多少人恨不得我死,连着上折子要皇兄把我焚于祖庙,也是皇兄将我一力护下来的,我有什么立场怨皇兄。”
“好,好,好。”眼眶微润,盛庆帝拍了拍她的手,“朕与你骨血相连,你就是这世上,朕唯一可以相信的人。”
说着,他将坤仪拉了起来,与他凑近:“有一件事,眼下只有你做得。”
坤仪一怔,听着他的话,瞳孔微微紧缩。
……
四皇子死于妖祸,宗室愤懑,要求问责上清司,可如今的上清司哪里是能被轻易问责的,帝王不愿表态,最得圣心的坤仪公主又与昱清侯结为了连理,不愿为难上清司,宗室怨怼之下,最后竟都将怒火堆在了坤仪的头上。
谁让你招了昱清侯为婿,谁让你得圣心又不能为民请命,谁让你原就有是妖怪的传言。
此次春猎,出行三千余人,回城时只剩了一半,京中逐渐挂起了白幡,各家哭声弥漫在整个盛京的上空。也不知是谁从哪个随行的人那里听了几句话,愤怒的百姓们捡着砖块瓦砾就从围墙外往明珠台里扔。
“砸死这个妖孽!”
“砸死她!还我哥哥来!”
“我儿定是叫她吃在肚子里了,杀了她,救救我儿!”
嘈杂叫骂,直到巡捕带着人来驱赶,场面才渐渐冷静下来。
聂衍站在邻街的茶楼上看着,鸦黑的眼里一片阴鸷。
淮南替他倒了杯茶,轻声道:“此行皇室未能立威,损失又十分惨重,他们总要找个人来顶罪泄愤。”
第58章 妖妇
聂衍不是不通情理的人,仔细一思量也知道,眼下这样的场面,坤仪是最好的替罪羊,没人能把她如何,还能将无能的宗室和有过的上清司统统摘出去。
但是,他瞧着下头的场面,怎么瞧怎么觉得烦。
“顺天府的人来得也太晚了些。”他沉声道。
夜半干笑,左右看了看,凑近他低声道:“刚上任的,您担待些。”
四皇子被害,三皇子倒也没沉浸在失去亲弟弟的悲伤情绪里,反而是快准狠地废掉了四皇子麾下几员大将。
朝中关系盘根错节,上头一倒,下面的官员也多少被牵连,短短几日就空出了不少职位。
能让聂衍“担待”的新官,自然是自己的人。
轻吐一口气,聂衍拂袖:“多叫些人来守住明珠台。”
“是。”夜半应下,起身又忍不住多说了一句:“民怨太大,若非一步一人,恐是守不住这地方。”
明珠台本就修得大,将盛京的巡捕全用上也不能一步一人,只要有空隙,这些百姓就会想方设法地打砸。
聂衍突然皱眉,转头问他:“她今日是不是说要进宫?”
夜半点头:“瞧这时辰,应该已经在路上了。”
不妙。
聂衍转身就要下楼。
“主子。”夜半连忙拦住他,“几位大人已经到楼下了,您这会儿可走不得。”
想想也知道他在担心什么,夜半指了指他腰间的荷包:“殿下不会有麻烦的,若真有什么事,您不是还有‘追思’么?”
朝廷动荡,眼下正是部署的好时机,他若扔下大事不顾日夜守在她身边,岂非让跟随他的人寒心?再者说,坤仪若真遇见了妖祸,身上的护身符也会将他带过去的,比他眼下赶过去还及时些。
拳头捏紧又松开,聂衍有些烦躁:“让他们快些上来。”
夜半连忙领命去传人。
坤仪如往常一样乘她的八宝凤车走官道入宫,可不料今日街上暴民尤其多,出府没一段路,她的凤车就被人围了,这些人连说话的机会都不给她,捡起石头就朝她砸。
“殿下小心!”兰苕扑到她身上,将她的脑袋护在怀里。
大大小小的石头越过黑纱帘飞进来,砸在她小腿和手腕上,疼得坤仪闷哼一声,没好气地抬头:“我招他们惹他们了?”
兰苕双眼含泪,死死护着她:“您没有,是他们无知。”
“你这妖妇,还我儿命来!”
“我霍家儿郎立志战死沙场,却不曾想会死在你这个毒妇手里!”
“下来!下来说清楚!”
凤车被砸得叮哐乱响,几个护卫虽然极力阻拦,但到底挡不住这人多势众。
眼瞧着他们要爬上车辕去拖拽兰苕,坤仪突然掀开了车帘。
清晨的日头正好,落在她的宫装上一片金光璀璨,前头喊得最大声的婆子抬起头,正好瞧见她裙摆上展翅的九翎凤凰。
再往上看,一张清冷美人脸,额间缀着桃花钿,坤仪天生就有一股睥睨傲气,眼眸垂下来看着她们,仿若菩萨低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