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寂空无星,独留一轮惨白的月,向地面投下渗人的白光。客栈对面的一座座坟头,在白雾的笼罩下,更显阴森。
洛未谙三人穿着统一的玄色外衫,躺在各自的床榻上。九耀仙尊乖的很,谨遵赢尘的话,安安静静假装沉睡,纹丝不动,像个真正的死人。
叮嘱别人“要像死人,显得真实”的赢尘,此时却幻出一道假象的屏障,在屏障里面,搂着自家夫人温馨的聊天。
聊天的场面看似温馨,若真听了聊天内容,却是惊悚。
起因是赢尘对夜之趾的渡人过程好奇。
洛未谙脑袋一撑,心想这不恰好是她擅长的内容吗,很内敛地笑了笑,道:“我好像知道一点。”
赢尘便挑了挑眉,做出洗耳恭听的模样。
洛未谙睁大眼睛,大大方方说的很细致。
说客栈对面的坟包共有十七处,对应着十七种不同的死法。
人在凡间去世后,魂魄从□□中抽出,所去之处,便是这十七处坟包。死人的魂魄破土而出,在夜之趾城中游荡。
由鬼引路,魂魄于城中经过洗礼、吃食,忘尘等过程,方来到鬼界入口。此时会有鬼让魂魄做出选择,一位渡彼岸桥,转世重生;二为重塑肉身,进入鬼界。其实还有第三种选择,便是留在夜之趾担职,但夜之趾地位崇高,留在此处可为自己积累功德,却并非任何的鬼魂都有资格留下,唯德高望重之辈和有缘人才有这第三种选择。
赢尘单手落在她肩背上,略有沉思:“难怪了,连神武至尊不敢招惹的地盘,想必流城主定也是德高望重之辈。”
洛未谙嘴上说:“应当是吧。”
内心却道,他岂止是德高望重,他的前世,可是拯救凡世苍生的大人物。
流止出坟包时,怨气纯黑如墨,浓厚交织,细看之下,甚至能从纯黑之中找到金色的丝线,这是黑金怨气,出世乃大鬼。
鬼神的洛未谙亲自来此地迎接,亲自带他洗礼、忘尘,亲自问他:“为鬼?为人?亦或者……镇守于此处?”
她简单为他介绍了夜之趾的特性,本不对他的回答抱有希望。因他出世即为大鬼,若进入鬼界,可享受至高的能力与权力,若镇守于此处,便……需得从最低等的职务做起。
没想到他想了想,苍白的脸颊浅浅的浮出一抹笑意:“既能积功德,为人为鬼,亦不忘本心。”
洛未谙愣了愣,坦然地接受他这个选择:“那我便为你重塑肉身,遵你所愿。”
有许多传言道,流止之所以离成神最近,是因得到她塑的肉身——洛未谙却不这么认为。她向来很看中人才,时常关注他的动向。流止此人,从最低的职位一步步爬到城主的位置,全靠自己的本事和毅力。她帮不上忙,也不愿意帮忙。就像放养小孩儿似的,忽然有一天,他就成长了起来,还成长得比别人都好。
城主这个位置,就像天生就是他的。
天上的仙神大多只听过他的名字,或了解他的功绩,对这番前尘往事不甚了解。仅凭功绩就能让神武至尊尊敬,知晓整个过程的洛未谙,是打心底敬佩的。
所以这样一个人,若对他们三人不利,是一件很危险的。
……
正说着,门口传来极轻的敲门声。
洛未谙和赢尘同时顿了顿,后者撤去假象屏障,揽着她的手紧了紧,沉声问道:“何人?”
门外传来一丝熟悉的哭腔:“快,快出来,我遇见了一些可怕的事。”
这哭腔是九耀,洛未谙和赢尘松了口气,两人快速起身,掀开门锁。九耀裹着玄色外衫,踉跄进屋,一边踉跄还保留哭腔道:“吓死我了,吓死我了,刚才真是吓死我了……”
赢尘打断他的碎碎念:“你能不能说重点?”
九耀缩了一下,这才哭丧着脸:“刚才我如厕,突然感到谁拍了下我的肩膀,特别轻。”
“然后我猛地回头,四周空荡荡,一个活人都没有。当我的头转过去时,又有人拍我的肩膀,当时我的鸡皮疙瘩掉了一地,连裤子都没提就出来了。”
赢尘好整以暇扫了一眼他的裤子:“我觉得你提得挺好。”
九耀裹着外衫,大喊道:“变态。”
洛未谙:“……”
这怎么突然演上了呢,现在不是应该讨论茅厕里的可怕事吗?
洛未谙决定拉回正题:“除了拍你肩膀,还有什么诡异的事吗?”
“还有还有,”九耀打了个冷战,忙说,“还有我觉得,当时特别冷,我就像置身于冰窖中,阴风吹来,两股战战。明明周围特别安静,我却听到了清晰的水声。”
赢尘问:“什么水声?”
九耀:“不知道啊,我连忙就跑回来了,哪里知道是什么水声!”他越想越害怕,继续说,“不如我们出去吧,这里太危险了。”
话音落时,屋内异常安静,没有一个人回答。好半晌,洛未谙与赢尘对视一眼,异口同声说了句“好”。一人双眸冰冷,一人双眸却勾着一丝笑意。
屋外极黑。
九耀走在前面,被风吹得抖了抖身子。一路上为了减缓害怕,絮絮叨叨再次化身为话唠。末尾依旧会加一句:“你觉得我说得对不对?”
洛未谙说:“对。”
想了想又插了句嘴:“此时慎得慌,九耀仙尊,白夜仙尊送你那瓶暖身的酒壶,现在可带在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