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月色笼罩下的窗外,江潭月凝眉垂眸,不知在想些什么。
☆、魍魉血池
***
翌日卯时,主镇使宅院前。
柳徵云和诸位宗客等待颇久,涣清才姗姗来迟。
“抱歉,各位,方才又有些犯病了,耽搁了时辰。”
涣清依旧是一身天青色外袍,发间的天青色流苏若隐若现,不久前的白发恍若夜露,如今已经悄然不见。
宗客们见状,不少人瘪了瘪嘴,甚至有人窃窃私语:
“就这样的实力,真不知道无量仙君为什么会选他来主镇鬼域,看来鬼域没落混乱,也不是无迹可寻……呃啊!!”
“祸从口出。小弟弟,慎言啊。”
柳徵云抱着猫淡笑着开口,一双桃花眼却像寒蛇一样冰冷。
那位宗客被击倒在地,愤愤地朝柳徵云看了一眼,却被那眼神吓得不敢再说话。
涣清无奈一笑,欲言又止。
“涣清,带路吧。”
“……好。”
涣清应声,旋即抬手施灵,众人面前便出现一条天青色的灵带,虚虚地蜿蜒到黑暗深处。
“走罢。”涣清轻声开口,率先迈了步子。
柳徵云与他并排走着,状若无意地开口问道:
“你经常去魍魉血池么?”
“……大师兄不知道吗,主镇使每逢十六便要去魍魉血池加固一次封印。我虽愚钝力薄,但该做的还是得做,不是么?”
“这我倒真不知道。所以你的身体……”
“我也是来这儿之后才知道的。”涣清依旧是淡淡地笑,其实如果看得仔细的话,会发现他的两颊还有着浅浅的酒窝,“我的身体……倒不是因为这个。总之也是一件很麻烦的事,多说无益。”
柳徵云转头看向他,发现他又变成一副淡漠疏离的样子,不由得叹了口气,也不再问了。
涣清听见他叹气,微微抿了抿唇,但终究什么也没说。
两个曾经那样相知相惜的人,在此刻竟显得无声对峙。
试探,怀疑,敷衍,这些带着冷漠的词语,居然在他们身上应验。
那距离刀剑相向又有多远呢?
涣清苦笑着,微不可查地摇了摇头。
众人沿着天青灵带走了许久,却一直看不到尽头,不由得有些骚动。
“涣清,不可以直接用术法前往魍魉血池吗?”
南溟见众人略有不耐,上前一步出声询问。
涣清侧身与南溟拉开距离,摇头道:“这条路上禁用术法,不然你看你能否使得出神力。”
“什么!不能使用神力,那还怎么封印蘼芜使!”
“你怎么不早说?玩儿我们呢!”
“怎么会这样?真的没法用!”
“涣清……”
众人一下子炸开了锅,面色惊惶不定。
因为要封印蘼芜使,这次前往魍魉血池的绝大多数是神族宗客。神族是五界最强的族类,神力是他们从出生就引以为傲的东西,在以往人族无法修灵的时候,一个最不学无术的神族青年可以将一个人族佼佼者视作蝼蚁。
嵩岱宗统一三界后,人族获得修灵的和平环境,原本靠智慧取胜的人族也逐渐依赖于灵力,同时天生无法修灵的人族地位再次降低,但尽管如此,人修的实力还是难以与神修匹敌。
在这条幽深昏暗的小道,无论是人神鬼妖魔,无论天赋异鼎还是天生残缺,都变成了无法使用术法的普通人。
他们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会失去这份倚仗,以至于此时是这样惊慌,本来的面目便狰狞地暴露了出来。
哪怕只是一点,便足以让他们撕下兄友弟恭的假象,朝着涣清诘难指责,甚至想要上前逼问。
“够了,听涣清说完。”
柳徵云抬步挡在涣清面前,神色看不分明。
涣清怔愣须臾,眸色闪了闪,从柳徵云身后走出来,带着歉意赔笑道:“是我的疏忽。但诸位也不必惊慌,这条路是通往魍魉血池的必经之路,也是从魍魉血池出来的必经之路。
行经之人不得使用术法是当初湘君定下的规矩,也是为了保护鬼域。这条路上都是我的人,若有一天蘼芜使从魍魉血池爬出来,我的人也能第一时间发现,若幸运的话,也许还能以最小的代价将其……斩杀。
我们已经走了大半了,到了魍魉血池之后便能自由使用神力,届时封印蘼芜使便靠大家了。我在这里先行谢过。”
言罢,他右手抚上左心,深深地向众人鞠了一躬,天青色的发带顺着他的动作垂下去。
那是鬼族的礼节。
众人脸色青白不定,涣清却没有在意,只是转身对着柳徵云微微笑了笑,用一种很怀念的语气,柔和又沉静地说道:
“阿清也有自己要保护的人了,不能再被云哥保护了,不然我怕自己会丧失坚持下去的勇气哦。”
柳徵云只是垂目听着,没有回话。
涣清也不在意,抿唇笑了笑,便错身走了。
怀里的白猫突然动了动,蹿上柳徵云的肩头,再灵活地转了个身,雪白的大尾巴扫过柳徵云的肩颈。
江潭月微微探身,抬头蹭了蹭柳徵云有些疑惑又有些落寞的侧脸。
***
越靠近魍魉血池,天空就越是红得滴血。
鸦群阵阵飞过,空洞嘶哑的哀鸣在上空回响不绝。来自血池深处的罡风带着逼人的热气,岩浆顺着黑色的玄武岩蜿蜒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