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还煞有介事地搓了搓手臂。
柳徵云也感到一阵恶寒,蹙眉缓道:“只待午夜,这次我要亲手剔了她的魔骨。”
而此刻江堤柳岸,临仙阁内,一位女子身着绛服,化着鲛珠泪妆,头上盘着妇人髻,脚步翩跹,身形曼妙,借着漫阁缎带依依起舞,口中清唱有声。
台下看客全都面泛红光,神情激动,然而细细望去,他们的眼神空洞而麻木。
那女子含笑从空中款款飘至,与看客眉目传情,无论男女老少皆神情陶醉,飘飘欲仙。
这便是临江仙这一称呼的由来了。
她不知疲倦地舞着唱着,眉间的红色炽焰越来越鲜艳,眼神也越来越毒辣,舞步急速变换着,当她最后一个旋身时,阁外的烟花突然爆炸开来,灿烂又明亮,与此同时一股凌厉的箭气袭来,直指她的眉心。
她如有所感,猝然睁开眼,两行血泪毫无预兆地流下来,紧接着人群迸发巨大的崩溃尖叫,她已经被钉死在身后的锦绣画屏上了,奇怪的是没有血,也没有脑浆溅出来。
人群凌迟般狂叫,带着怨气和愤怒。
柳徵云沉默地看着这一切,一步步朝着临江仙的“尸体”走过去,缓缓地蹲下来:
“你该不该灰飞烟灭不是我能决定的,自行去酆都报到罢。但你这双眼害人,这身魔骨生了太多祸端,我姑且替天收了……”
“徵云——哈哈哈哈哈哈哈徵云……”那双红唇未启却发出狂笑,与刚刚柔美的嗓音截然不同的是一腔尖锐刺耳的嘲讽。
“你真是处处不忍心,处处留情啊,你今日能杀我,是我故意在这等你,不想再与你纠缠,可你却心软,让我入了轮回,来日死不瞑目的就是江潭月——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今日能杀你,是因为你连年疲于奔命,精气入不敷出,魔力不支。我不亲手让你灰飞烟灭,是不愿意脏了自己的手。还有,杀他——
你也配?就是你死了,我死了,众神魔人世间全部毁了,他也不会死,更不会死不瞑目。”
那声音似乎哽住了,柳徵云也没耐心再跟她废话,直接施法捏碎她的眼睛、剔除她的魔骨。
尸身上的红唇遽然大张,发出痛号,断断续续地挤出一些不连贯的字词:“柳……你……无心……”
“疯女人……可怜人。”白延跳下来,摇着头唏嘘道。
柳徵云沉默着,眼神里渗透着冷漠和疑惑。
随着魅瞳被毁,众人逐渐清醒过来,都带着一股萎靡和疲惫,似乎丝毫看不见台上的乱象,骂骂咧咧、陆陆续续地离开了。
“柳哥,没事吧?”
“……能有什么事。”柳徵云直起身,大步往外走去。
白延大声喊着“等等我”,踏出阁门,才发现柳徵云已经消失不见。
白延看着阁门楠木上蓦然多出来的一行字:
“归家,勿妒。”
什么啊,大师兄。
原来真的不一样了。
白延盯着那行字,不知怎的,竟颇有种吾家有儿初长成的欣慰。
***
落神山上依旧是万籁俱寂,风雪肆虐,寒气逼人。
柳徵云在屋外凝滞了一瞬,蹙着眉推开门,目光扫过一圈没发现人,眉心跳了跳,一下子铺开神识,在偌大的黑夜中腾涌检索。
“柳徵云,你还知道回来?”
熟悉的冷质语调传来,在恐怖的静默里显得格外清晰。
柳徵云怔然往地面看去,原来他要找的人已经大半个身子被埋在雪里了。
他努力平复着呼吸,扶着门框微微喘了喘气,才趋步走到江潭月身边,缓缓地把江潭月从雪里抱出来。
他小心翼翼地擦了擦江潭月脸上的雪水,让他的头靠在自己的颈窝,想用力又怕弄疼了怀里的人。
“抱歉,这次任务比较复杂。”
“我死不了,你知道的……那个女人死了吗?”
温暖的肩膀僵硬了一瞬,很短暂,很轻微,但江潭月就是感觉到了。
他猛然推开柳徵云,胸膛剧烈地起伏,一双没有生气的眼睛冰冷地盯着他。整个山谷在同一刻发出凄厉的悲鸣——它的主人生气了。
“这个任务,你很关心。”
柳徵云直直地看向他的眼眸,疲惫又不解。他一边等待着眼前人的回应,一边操纵着灵力,将这间不能住人的破烂木屋加以改造。
顷刻间,纷飞的风雪被无情隔绝,屋内灯火通明,茶水温在炕上,席间还摆了两坛梅子酒。
“你纵容她喜欢你——”
柳徵云闻言烦躁地揉了揉眉心,直接抱起人往榻边大步走去。
江潭月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没有挣扎,听着他第不知道多少次解释道:
“你也太会冤枉人了。我们师出同门,有些渊源,我以往再混蛋,也不吃这棵毒草,你这一天天的吃的哪门子飞醋?说了跟你好,别的人神妖魔,我就一概不撩,还不行吗?”
他顿了顿,又说:“这次任务结束了,我去拜退师门,以后一直都留在落神山陪你好不好?”
这次江潭月彻底愣住了。
他呆呆地望着柳徵云,那双常年没有波澜的眼睛泛起了薄薄的泪意和浓烈的难以置信,苍白的脸色衬得他此刻愈发脆弱而易碎。
柳徵云感觉心口被揪了一下,这是护佑天下山川的神啊,为什么苍生诸神却把他遗忘在这里,叹之色变,避之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