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飞鸾系好七颗贝母扣,又抓起了一件熨烫平整的西装。衣物一着身,他就像被发红的烙铁烫了肩,额头bào筋,牙齿咬紧,几乎想把张婶喊回来再骂一遍——这哪配称做西装?!简直就是一件透气xing奇差的雨衣!
布料沉甸甸地裹住躯体,汗yè无处可去,在密闭的夹层间蒸发。闷热、潮湿、黏稠,还不如梅雨季节一床永远干不了的湿被子!
他攥着衣领,许久才缓缓呼出一口气,没让暴躁的情绪掌控自己。
餐厅里,张婶摆好了一桌子早餐,从清粥豆浆到可颂咖啡,中式西式一应俱全,唯恐不合郑飞鸾的胃口,但挑剔的郑少爷依旧没赏脸。
他端起咖啡喝了一小口,随即脸色一变,“呸”一声全吐了回去,然后将杯子往桌上粗暴一砸,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住处。
什么咖啡豆才烘焙得出这种味道?
难喝得要命!
这个世界大约是疯了……不,一定是疯了。
张婶做的菜他从小吃到大,几乎可以说塑造了他对食物的一套评判标准,无论米其林三星还是藏于民间的珍馐美味都不能与之比肩。搬离郑家大宅后,他曾抱怨吃不惯新厨子做的饭,父亲便让张婶跟了过来,专门照顾他的饮食起居。
可即便是这养刁了味蕾的菜肴,也渐渐变得一顿不如一顿,以至难以下咽了。
每一天,郑飞鸾的生活都在相似的混乱中开始。
上个月是这样,上周也是这样,到了今天,衬衣、西装、早餐……这些他指出过十几遍的问题非但毫无改善,还愈加糟糕。所有人都劝他“平心静气”,他却不知道除了圣人,还有谁能“平心静气”地忍受这样的生活。
早晨七点半,黑色迈巴赫准时停在了楼底。司机拉开车门,恭敬地请郑飞鸾入座,然后回到驾驶座,发动了汽车。
他正准备出发,郑飞鸾突然道:“下车。”
司机猛打了个激灵,一句话不敢多问,立刻开门下车等在外面。不一会儿,又听郑飞鸾说:“上车。”
便诚惶诚恐地再次坐了进去。
这辆车的隔音效果奇好,内部极为安静,凝重的空气沉甸甸压在肩头,将司机吓出了一身冷汗。他忐忑不安,又不知郑飞鸾什么意图,只能挺直背脊,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
郑飞鸾的目光游弋在衬衣袖口上,一边以指腹轻而慢地摩挲,一边淡淡地道:“刚才,我看了一眼油表读数。”
司机神色大变,肩膀明显僵硬了。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连续三天,你来接我的油量都是10%,不足二十升。”郑飞鸾抬眼,一束凌厉的目光打在了后视镜上,“昨晚是我自己开车回来的,进库前注意了一下油量,不多不少,正好50%——那么剩下的40%一夜之间去了哪里?我需要一个合理的解释。”
他的语气极冷,司机打了个寒颤,哆嗦着说:“我……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
郑飞鸾轻声重复了一遍,似乎觉得相当幽默。
司机魂都要吓出来了,慌忙道:“郑总,我……我说实话。其实每天早上我过来的时候,您的车都是、都是空油的。”
“空油?!”
郑飞鸾倏然坐直,死死盯住了司机的后脑勺。
司机吓得额头冒汗,大颗大颗汗水顺着鬓角往下滑:“对、对对对,大概从半年前开始,您的车……每个月都会空油那么两三次。我没啥准备,只好临时抽了点自己车里的油,偷偷给您的车灌上了。”
他咽了口唾沫,继续说道:“不过,不过打上周二起,您的车就是每天都空油了。我寻思着迈巴赫应该喝不惯便宜货,总不能一直灌低品油吧,就每天带一桶新油来。您的车油箱大,一百多升呢,我这小小的一箱油灌进去,撑死也只能到百分之十。”
话音一落,车内的气氛顷刻凝固到了冰点。
郑飞鸾紧紧按着烤漆扶手,手背骨节显露,腕部发颤,面色一片僵白。半晌,他才松开手,浑身如同虚脱一般往后靠去。
“走吧。”
司机系好安全带,胆战心惊地开上了路。
车子在街道上平稳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