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卫送饭时,踢了一脚地面平躺的躯体,见她没有反应,附身探了探脖颈脉搏。
没死。
放下盛着面糊糊和窝窝头的碗,守卫正打算出去继续看守,忽然听到细微的声响。
“还……”
守卫冷冷地看向霍青娘,右手握住腰间的佩刀。
“几个人……活着……剩下……几个……”霍青娘断断续续地问道。
这个身体的伤口大都溃烂了,灰土掺血,原本深色的衣服一块灰蒙蒙一块深褐色。
女子的长发凌乱打结,因为守卫嫌审问时总是看不清女子的表情是否变化,图方便直接剪去了一半,手艺不敢恭维,可以用很经典的一句话来形容霍青娘的头发:“狗啃的。”
守卫费劲地听清了她说的话,回答道:“三个。”
程家木匠程寿的媳妇,弟弟程二和程三。
北德镇,活着三个人。三个人被关在一间屋子,有人负责审问有关教书先生、木匠、迟苹果的事情。
“霍青娘,你冷吗?”守卫只是暂时担任看守霍青娘的工作,他真正的本事不止是看门人,“下了一场大雪,我猜,现在只穿了一层薄衣的你应该特别冷。其实外边的人,比你好点,虽然全身盖着雪,可是已经不知道冷了。”
女子挣扎了一下,身体断掉的骨头在尖叫,伤口一点点裂开,变得鲜红:“哈……冷啊……你们……不冷吗……不害怕吗……”
守卫不以为然,干这行被人咒两句也正常。
“你变成现在的样子,活该。背叛光义会,还不肯认错,一直想跑——无用功。既没有迟苹果的消息,又不值得再被信任,你觉得自己能活多久?”说这番话的时候,守卫的内心,有一种唇亡齿寒的冷意。
“呵,呵……”霍青娘笑了,放在以前,她一定会拼命证明自己的价值,她想活,可是现在,“杀了……我……我等……你们死……”
这个女人,咬牙切齿地用尽最后的力气抬起满是伤疤的脸,唇角溢血粘染尘沙。
但守卫看得出来,霍青娘在嘲笑他。仿佛比他多了点什么,变得高贵了。
松开摸刀柄的手,守卫简单活动了一下脚腕,向前踢打。
“对,你说的太对了。”守卫一边踢,一边冷笑。
碗翻了,霍青娘彻底闭上眼睛。
“吃饭吧,疯子。”守卫说了最后一句话,霍青娘听见了,很快,一些东西消逝了。
脚步声渐行渐远,木门吱嘎关上。
霍青娘的躯体僵硬,好像有人死死地把她按在地上。
虚幻的梦境里,霍青娘靠在小宅院紧闭的大门前,抬手摸索到一把大铁锁。
“苹果……林婶……我没带钥匙……你们在家吗?”
敲门声缓缓回荡,伴随着她孤单的询问。
*
北德镇原本是零散分布的小村落,后来人多了房子多了才慢慢被称为“北德镇”。
不过因为北德镇周边多是小山丘,限制了发展,所以百姓生活依然没有大的改观且与其他城镇的交涉罕见。
远离了北德镇,一路跋涉的杨瑞霖和苹目前处于广陵城内。
外边的声音嘈杂,鞭炮烟火声响不断,灯火通明,歌舞奏乐一个不差。
反正睡不着,苹提议连夜赶路,但杨瑞霖不同意,他认为至少应该休息一下。
“你累了吗?”苹问道。
“唐鹤,我没有关系,但是,你胳膊的伤口虽然结疤,好了,我知道你身体还不错。不管怎样,我认为你该休息,乖乖睡觉好吗?”
杨瑞霖坚持的事情,往往都会如愿。此刻,他定定地看着少女,眼神温柔而坚定:必须休息。
“行吧,听你的。”苹踢掉鞋子,潦草地用被子把自己卷成一个球,“你别忘了,睡前故事。”
她躺在比往日宽敞的大床上,暗自感叹大地方的客栈好太多了。
把少女乱丢的鞋子对齐摆在床边,杨瑞霖解开衣带,道:“放心,我不会忘记的,今晚,我讲一讲‘凤凰’。”
苹笑了:“好阿。”
杨瑞霖咳嗽一声,端出自己教书的范儿:“凤凰,是吉祥和仁爱的象征,传言,只要它一出现天下就会太平。
雄者为凤,雌者为凰。
《尔雅·释鸟》郭璞注,凤凰外形特征是:“鸡头、燕颔、蛇颈、龟背、鱼尾、五彩色,高六尺许”。
它是尊贵的天鸟,自然也有许多讲究:‘非梧桐不止,非练实不食,非醴泉不饮’。
五行属火。”
杨瑞霖观察着苹的反应,少女昏昏欲睡,恍然间清醒后一脸懵懂地看看他,他只好无奈笑笑。
引经据典的文绉绉符合凤凰的尊贵身份,但对苹来说,听故事的感觉大大折损,她了无兴趣,慵懒地打了个哈欠,但是为了给杨瑞霖面子,她还是问了一句。
“那哈阿……我是火元神,可以浴火重生了?”
“嗯,是啊,浴火重生。”杨瑞霖看向窗外绽放的烟火,照亮了他,“可惜不论浴火多少次,都是转瞬即逝的。”
屋内香气渐浓,苹沉沉睡去。
“唐鹤?”杨瑞霖轻声唤道。
她睡着了。
杨瑞霖坐在床沿,轻抚少女的脸颊。
少女的皮肤有些粗糙,干冷的空气损伤了过去那个可爱婴孩的无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