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有什么症状吗?”江央公主饮了一口雀舌芽尖,缓缓顺着喉间流了进去。
这一次,乔婕妤挺直了脊背,语绪通顺了起来,说:“而后就会出汗,精神抖擞,面色发红,即使彻夜不眠都没关系,甚至会中途去用冷水沐浴,似是为了降热去火。”
“除此之外,父皇还有什么不同的吗?”江央公主渐渐肃穆严正起来。
乔婕妤“其余的就是很不喜欢穿新衣,嫔妾到陛下身边时日尚短,也就知道这些了,兴许也只有这些的说不定。”
“父皇常在人前服用吗,朝臣和太医可知?”江央公主想到父皇可能不会喜欢,自己吃药的事情被臣子知晓。
那么,最清楚这些的,应该就是负责开药的太医了。
“这些嫔妾就不清楚了,和公主的说的一样,陛下如今更加讳疾忌医了。”
江央公主神思恍惚,下意识揉了揉太阳穴,深吸了一口气,说:“好,本宫知道,你先回去吧。”
方才乔婕妤的话,她总觉得应该对应上什么,而不是那个敷衍人的理由。
她仿佛要抓住什么,但是又稍纵即逝。
“也许是没有问题的,嫔妾就是自己心里头不大安心,所以,就想着过来和公主说一说,这下心里安定一些了。”乔婕妤道。
乔婕妤走后,江央公主彻底是陷入了一种思绪翻涌的状态,怎么都不对。
捧荷放轻脚步进入殿中,正要收拾了茶具,江央公主却蓦然想起了什么,站起来道:“去,随我去藏书阁一趟。”
藏书阁地处幽静之地,常年皆有宫人在此看守,哪怕是到了夜里,为了防止走火,也会有人守在这里。
“公主,敢问有何吩咐,可是要借阅书籍?”宫人伶俐地迎了上来,这宫里凭借衣袍制式很轻易就能够认出人来。
更别提如今宫里的两位公主,除了扶婉公主就是江央公主了。
江央公主略作思忖,道:“本宫要寻一些书,医理……魏晋的医理古籍,或者是人物传记。”
“好,公主请随小的来,魏晋之时的书都在最里面。”司书内侍在头前带路,心想这公主皇子若是借个诗词歌赋的典籍还对劲。
唯独这位江央公主古怪得很,一来就要看什么医理之书,那一半谁能看得懂。
江央记得少时读过的,隐约记得有一种东西,和乔婕妤所言的症状很相似,但她已经很多年没有看过了,并不能够确定是不是。
内侍带她们到了里面,躬身道:“公主,您要的书就在这排书架上了,可要小的为您寻找?”
“不必了,本宫随便看看。”江央细细地看着书架上镌刻的标注,分类时期都很细致,耐心一点就能找到了。
内侍便颔首退到了书架外,折身去将书阁里的直棂窗都打开,让外面明亮的阳光普照进来。
江央很快就寻到了一本魏晋名士录,一页一页地按照记忆里翻过去,终于目光定格在了几个字上,就此住了手,将这短短的一章看尽。
书中记载,古有曹魏之人名为何晏,乃是有名的清谈家,也是第一个有记载服用寒食散的人,所谓傅粉何郎,说的便是这个何晏。
此人娶了曹操之女后,耽于声色,并且以服用寒食散为当时的风流之事。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心里掀起了一阵惊涛骇浪,一转身手臂不慎撞在书架上,发出了响动。
外面等候的内侍惊闻声响,立即探身询问道:“公主,可有事吩咐?”
“无事。”里面传来公主清冷的声音,平缓柔和。
此间光色明朗,然而江央公主脊背彻骨发寒,她捧着那本书,指尖缓缓沿着字迹往下看去,心中不自觉的默念,仿佛要将这些白纸黑字刻到心里去。
江央想起琉璃泉殿的构造以及状态,就注定了它不是取暖之地,以及偏向柔软贴服的丝质广袖旧长衣,常年的丝竹饮酒,多为慵怠之态,发冠松散,日渐暴戾的性情。
这都不该是常人有的状况,从短期来看,父皇不是突然变得如此,但是若放远比对,他这一切的改变,来得太过蹊跷。
皇帝早年间弓马卓绝,甚至亲自教过女儿,鲜少喜好丝绸柔软的宽袖衣袍,多数比较轻松利落的束袖。
在皇后死后,开始大肆择选美人,众人都以为是因哀恸放任使然,甚至江央都是这么以为的。
现在她想,可能不是的。
看到寒食散几个字的那一刻,她心里竟然没有特别意外,而是一种早有预料的感觉,尘埃落定。
倘若父皇不是患了奇怪的病,那所有的症状都与此药效无异,这所谓的寒食散已经在魏晋之后被禁用了。
怎么可能还会有,并且送入了宫里给皇帝服用。
扶苏殿,宜章才放了课。
“陆危,我们去月照宫看看阿姐,我都有好几日没见阿姐了,也不晓得,她有没有人能陪着说话。”
五殿下兴致勃勃的,在这死气沉沉的宫闱里,相比之下,他真的更像是寻常的少年郎。
“殿下此时就要去吗?”陆危欲言又止,却又阻拦不得。
“你突然回来了,阿姐兴许应付不来,我还不得去看一看,要多多照顾阿姐了。”五殿下自觉已经是大人,而且阿姐看起来那样孱弱,想必在皇觉寺过得分外清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