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照宫里,江央公主吐了这一遭,稍稍安歇后,过了半个时辰,便又来了一次,才喝下去的紫苏熟水,令她再次吐得昏天黑地。
这一次陆危是看出来了,江央公主不是因为药效了,她是恐惧。
恐惧令她的肠胃痉挛。
最后,江央公主倦怠地闭目,被发丝遮住的眉眼若隐若现,倚在陆危的怀里,嗓音沙哑地说有些累。
急促不定的喘息声渐渐均匀微弱下去,天边的月藏到了云后,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陆危目不转睛地守着江央公主,别人都当他是畏惧若公主出事,而皇帝就会怪罪下来。
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不是为了什么恐惧,仅仅是因为殿下不该死。
“去请太医……”
“不许去,不可去。”江央公主固执地拒绝,甚至伸手扯住了他的衣摆。
陆危这一次没有听她的,含糊了两句脱身出来,谁知才派宫人出去不久,他就带回了一位太医。
“这是怎么回事儿?”陆危此刻的戒备心很高。
“奴婢也不知晓,走到门口这位太医就问了奴婢,是不是要去太医院,说他就是前来为公主问诊的。”
陆危心头疑云丛生,难道是五皇子让人为公主请的吗,但也没有过多耽搁,就领太医进去为公主把脉。
太医将公主的手腕放回去,撤掉脉枕,说:“没有大碍,微臣为公主开了安神的方子就好。”
陆危问道:“这么说,公主饮酒没有事情?”实则他们想问的是那个酒有没有问题。
太医没有了之前的焦急之色,捻着胡须写了方子,对他们老神在在的说:“据医案来看,公主年幼时对酒酿有些不耐受,想来日月辗转,身体是现在有些变化,虽然依旧不若常人,并不会有过多的症状了。”
陆危这才明白,原来那酒并没有问题,有问题的是公主本人。
玉白瓷祥云如意纹汤碗里,是陆危特意吩咐宫人烹煮的佛手蜜饮,只等江央公主醒过来。
寻常的东西是必然吃不下去了,但如果一直不进食的话,不想也知道,吐到最后只有酸水了,肯定是要伤了嗓子的。
挽栀进来通禀:“五皇子来了。”
“让他回去,不许来。”江央公主不计如何,也不愿意让宜弟看到自己的狼狈之相。
陆危犹豫了一瞬,听从了江央公主的吩咐,对捧荷说了公主的意思。
捧荷眨了眨眼,亲自打着宫灯去了,隔着门扇说:“五皇子请放心,公主并无大碍,已经歇息了,您明日一早再来吧。”
宜章皱着眉头无功而返,但是听说太医到了,也就放心了,怕自己闯进去惊扰了阿姐休息。
皓月清辉,这一夜,和陆危的辗转反侧,再不能眠不同。
江央公主做了一个久违的好梦,梦中景象真切至极,闭上眼,想起的是她与宜章在父皇身边,她是很喜欢秋千的,因为母后也喜欢。
可是,她现在不喜欢了。
天色破晓之际,江央公主睁开眼,这是新的一日,她抬起头颅,双目含泪,神情似是悲喜交加,又似是迷惑不解。
“父皇是在戏弄我,他居然在戏弄我。”公主虚弱的裹着被子躺在锦衾里,双手掩面,张口无声的大笑着,过了一时,温热的眼泪顺着眼角滚了下来。
“死里逃生。”江央公主喜中含着哀,悲中含着笑的仰头说了一句。
陆危有一种被隔绝在外的感觉,即使他接近了公主,即使他可以见到她的泪水,也依旧离她还是很遥远。
他无法形容那感觉。
第8章 探望 崩溃
宜章只听人说,阿姐回到宫里,就吐得一塌糊涂,最后没得可吐了,苦胆汁都要吐出来了。
他一大早就撑着伞,来了月照宫探望阿姐。
江央公主始终还是不想在弟弟面前暴露疲态,打起精神来更衣见人,抬眼就看见宜章踩着防水的木屐进来,问道:“外面下雨了?”
本来正打算说其他事情的宜章愣了愣,接话道:“是的,已经有好一时了,我进来的时候看见,海棠花落了不少,怪可惜的。”
今天一早,外面就开始刮风下雨,殿外闻得风雨交迭,铁马叮当。
“花落自有花落的美。”江央公主温声絮语道。
“我昨晚才听父皇说,阿姐你不能饮酒,我从来都不知道。”宜章无精打采的说,从他眼底的阴影就能看出来,恐怕也是一夜的心神不宁。
江央公主轻轻吐出一口气,风轻云淡的说:“唔,幼年偶然饮过一次果子酒,情形不大好。”
简单的说,差点要了她的半条小命。
后来,皇帝就下令,不许她的饮食中带有任何酒料。
宜章断断续续地说:“昨日阿姐你走后,父皇说,他忘了这件事,让人遣了太医前来。”
昨夜他却说他忘了这件事情,太令人生疑了,也不怪乎,江央公主认为父皇是故意这样做的。
就在这时,捧荷满腹疑惑地走进来,打断了他们越来越阴晦的心情,手里还拿着一架被油纸包裹的纸鸢。
“殿下,这大雨天的,竟然有人送来一架纸鸢,说是奉命给您做的。”
“阿姐,你是想放纸鸢吗?”宜章去接了过来,放在桌子上,让宫人将油纸剥掉。
江央公主也有点好奇:“是吗,拿来我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