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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名著世界优雅老去 第431节
    “至于其它的……那日初见原公子的时候,我就说过,我一直认为,当初想杀我的人不仅是蝙蝠公子一方人马,应该还有另一股隐藏势力。
    “但我,唔,这么说呢,那只是怀疑,并没有证据。所以,不论我怀疑什么,在没有明确的人证物证之前,我都不会因为没根没据的猜测,就冷待真正帮到我的人。”
    原随云浓眉一扬,语气中多了一丝咄咄逼人:
    “若是按照裴姑娘所言,只要没有证据,你就会把无花大师当做恩人,那裴姑娘为何要对诚王殿下说出心中怀疑,这……岂是在感激恩人?”
    察觉到原随云态度中似有若无的质疑,裴湘立刻挺直了背脊,正襟危坐。她直视着对面男人看不见任何东西的黝黑眼眸,沉声肃容答道:
    “诚王殿下对我照顾良多,而我对无花大师的怀疑又牵扯到皇室安危与社稷安稳,情况特殊,我才不得不开口提醒。但是,在我向王爷说出了心中的疑惑之处后,也明确说了,我没有证据,可能冤枉了好人。
    “其实,我是希望诚王殿下能把那些事情调查清楚的,若是能证明无花大师的清白,我就亲自去向无花大师请罪认错。届时,无论得到何种责备惩罚,裴湘心甘情愿领受,并愿意做十件大好事弥补对无花大师的亏欠。”
    原随云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心底对裴湘的解释信了五分。
    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他能感觉到,坐在对面的这个姑娘聪慧敏锐,但也清高简单,骨子里还有一腔颇为天真的侠义之气。所以,这种恩怨分明的处事态度,倒也比较合理。
    压下种种猜疑,原随云露出感慨动容的神情来。
    “原来如此。还请裴姑娘勿要见怪,非是我刻意怀疑姑娘,只是无争山庄奉旨办事,既不能辜负了朝廷的信任,也不愿因为一些疏漏就给中原武林的安危留下隐患。因此,在下不得不时时小心,事事谨慎。”
    解释完这番话,原随云长身而起,对着裴湘作揖行礼。他的态度真挚而坦诚,又不失贵公子的矜持与潇洒,委实让人无法对他生出任何芥蒂。
    裴湘浅浅一笑,同样起身还礼。她目光盈盈,嗓音温柔和缓,把原随云视为真正坦荡且有担当的翩翩君子。
    两人互相行礼致意,又说了许多赤诚文雅的客气话,一番你来我往之后才重新落座,再次“推心置腹”地交谈起来。
    时间悄悄流逝,等到原随云被属下请走处理事情时,太阳已经快落山了。
    裴湘吹着晚风目送原随云的离去,见他走在崎岖蜿蜒的假山石阶上也依旧从容优雅,不禁心生佩服。
    佩服之后,思绪就有些飘散。
    裴湘从来不需要原随云此人百分百的信任,没必要也不可能。她只需要利用好这人的多疑与谨慎,引导他去发现某些秘密就好了。
    就像这次,原随云真的相信她的故事了吗?未必。
    可是,当她明确说出无花和南宫灵关系密切并且在调查蝙蝠公子的身份后,他就立刻顺着她的话去调查南宫灵了,之后便顺理成章地揭穿了南宫灵毒害任慈的阴谋。
    揭穿了南宫灵的阴谋,就等于废掉了石观音和无花的一个重要布局。继无花错失了少林掌门之位后,南宫灵又没有了继承丐帮的资格,这样一来,石观音想通过两个儿子影响中原武林的计划就落空了。
    至于原随云之后会不会反应过来她在利用他,那就不重要了。至少,他得到了好处,而她,剑在手中,也无需太过小心周全行事。
    ——大不了,手底下见真章呗。
    第334章
    裴湘和原随云凉亭谈话结束后,又过了三日,丐帮帮主任慈来信说,他和妻子秋灵素愿意协助无争山庄对抗石观音,等他安排好丐帮帮内事务后,就秘密启程来西北。
    之后,华山派的枯梅大师也抵达了兰州。
    她没有来兴龙山暂住,而是大大方方地住进了兰州城内某个华山派记名弟子的家中,并且出入会客从不回避他人。没几天的功夫,西北一带的江湖人士便都知晓,十几年不下华山的枯梅大师来兰州了,似有要事待办。
    枯梅大师此举,把众人的目光都吸引到了她和她身边的弟子身上,至此,更没有多少人会关注兴龙山一带的往来过客了。
    这日,原随云离开山庄外出办事,裴湘去“快活林”内喝茶赏景。
    午后阳光明灿,驱散了残冬的寒凉,裴湘用了一些茶点之后,按照往常的习惯在碧色的园林内随意游览起来。
    几名穿着嫣红衣衫的妙龄少女从裴湘身边经过,她们的笑语和歌声萦绕在蜿蜒山道间,萦绕在小桥曲栏之上,萦绕在鲜花光影中,让人也跟着心情舒畅起来。
    路过竹林浅溪时,一阵悦耳的琴音从青苔石板路的另一头隐隐传出。裴湘驻足聆听片刻,只觉得那旋律悠扬雅韵,和着飞鸟振翅与流水淙淙,与山水自然风光浑然一体。
    这琴声之美妙清寂、幽绝婉转,绝非轻易可耳闻,至少对裴湘来说,她只知道原随云和无花能弹奏出如此意境。其他善琴之人,便如那玲珑心窍的怜花公子,其琴音中总是多了一分红尘旖旎的缠绵与明快,于清、幽二字上要稍逊一筹。
    ——而今日,原随云不在兴龙山。
    裴湘抬头望了望蔚蓝少云的晴空,眼底划过一丝遗憾。这么好的天气,当听曲赏花怡然自得,而不是和人勾心斗角虚与委蛇。
    静默片刻,裴湘继续前行。终于,在林间小路尽头的一块大青石上,她看见了身披一袭白色僧袍的抚琴之人。
    琴音妙绝出尘,人也毓秀不俗,只是,本该不染红尘欲念的佛门名士,此时却因山光水色中翩然而来的佳人乱了弦音,扰了如镜心湖。
    曲误,人奈何。
    “无花大师,打扰了。”
    “本来就是无花在此等候裴姑娘,何谈打扰?别离一载有余,裴姑娘一切可好?”
    “劳烦无花大师挂念,裴湘尚算安康喜乐,不知大师近来可好?”
    “心有执念,说苦也甜。”
    裴湘一怔,似乎未料到无花会如此坦诚回答,又有些惊疑不解。
    无花微微一笑。
    他抱琴起身,目光澄然而专注地望着裴湘:
    “自别离后,无花心生痴念,曾长跪佛前颂念经文,也曾山间苦修磨砺心志,以求忘却执念自在释然。
    “原本以为云烟散尽超脱得解,不料日前收到家慈书信,谈及还俗与姻缘之事,仅仅三言两语,无花便又心生动摇妄念,才知此前种种平静皆为自欺。
    “裴姑娘,无花遇到了参不透的情劫,不知何时起,心中执念已深。”
    这番突如其来的自白让裴湘面露迷惘,她怔忪片刻不能回神,忽而,天空中一声飞鸟清啼,让她瞬间清醒。
    “情劫?”迎上无花温和而隐含期待的视线,裴湘轻声呢喃,“无花大师的执念是什么?”
    “皆因心系一人,从此有负佛祖。”
    无花振袖轻跃,从青石上飘然而下,飞身落在了距离裴湘三步远的地方。
    “有负佛祖……”
    裴湘凝眸打量着长身鹤立的俊俏僧人,没有顺着他的话询问这呼之欲出的“心系之人”是谁,而是颇为生硬地岔开了话题,道:
    “无花大师适才提到‘家慈’二字,小女子正好有事相询。之前,我偶遇石观音,她说你是她的长子,这话可是真的?”
    见裴湘绕开话题,无花目光一闪,旋即便顺着她的意思温文含笑问道:
    “若我说是假的,裴姑娘可愿意相信小僧?”
    裴湘迟疑了一瞬,之后才缓声道:
    “我自然愿意相信佛门名士的话,许多人都愿意相信少林妙僧的答案。没凭没据的,谁会相信一个江湖女魔头的胡言乱语呢。”
    “多谢裴姑娘信重于我。”无花低声念了一声佛号。
    他闭目片刻,再睁眼时,一向通透宁和的神色中忽然添了三分忐忑。静静地看了一会儿裴湘,无花清冷的凤目中似乎有千言万语,复又空明澄澈、淡泊高远。
    “只是不敢隐瞒裴姑娘,这件事是真的。小僧,确实是石观音之子,千真万确。”
    裴湘呼吸微顿:“这……天峰大师可知道这件事?”
    “家师早知此事。”无花语气淡然,神色平和而笃定。
    “我幼时便失去了母亲的消息,不知她去了哪里,也不知她就是石观音。那几年,我一直和父亲相依为命,后来父亲和人比武受了重伤,便把我托付给德高望重的天峰大师,我因而有幸拜入少林门下。”
    “原来如此。”
    裴湘微微颔首,全当信了这番避重就轻、真假参半的解释,并由衷感叹道:
    “不曾想无花大师竟然有如此坎坷的身世。不过,即便大师你自小就和石观音分离,又拜入少林门下且从未做过什么恶事。可一旦让江湖中人得知你的身世,一些人难免会有非议,甚至会把石观音犯下的罪孽算在你的身上。”
    “多谢裴姑娘替小僧着想,”无花敛眉,声音又柔和轻缓了三分,“母债子偿,本就无可厚非。小僧愿意承担这份因果。再者,对小僧来说,旁人的冷嘲热讽和误解并非苦难折磨,而是一种必不可少的修行,小僧安然受之。”
    “果然是无花大师,”裴湘悠然一笑“大师佛法高深,心境开明豁达,小女子甚为羡慕佩服。”
    无花侧头,视线越过洒满阳光的溪流望向远方,淡声道:
    “小僧已然心生执念,何谈开明豁达?无关之人的痛骂讥讽犹如秋风过耳,不留痕迹,可某人……只需稍稍蹙眉嗔怒,我便心生恐慌,百般琢磨。多年梵行清修,竟然敌不过刹那悸动。”
    裴湘见无花又把话题扯了回来,便不再刻意回避,她轻轻抿了抿唇,垂眸温声问道:
    “大师之前说,这次是特意来寻我的,可是为了心中执念?”
    四下忽然安静了下来。
    被询问的无花出神地瞧着裴湘不惊不羞不恼的平淡神色,倏尔无奈一笑。
    他叹息着向溪边走了几步,慢慢转身背对裴湘,徒留挺拔瘦削背影,好似在维护爱而不得后的尊严。
    寒风起,白色僧袍烈烈飘飘,松竹美玉般的佛门名士立于水边,孤独而坚毅,无端惹人心生爱怜,想奉献出余生的温暖呵护这人心底的寂寥飘零。
    裴湘眨了眨眼,蓦然想起那夜石观音来袭,王怜花一身狼狈地背对着她苦思阵法变幻,期望能多延长些保命的时间,后来,那家伙还从衣服里掏出了假胸……
    这时,温和清朗的嗓音缓缓传入裴湘的耳畔:
    “裴姑娘,无花的执念是否会给你带来困扰?”
    裴湘亦沉默了片刻,迅速关掉脑海中那些啼笑皆非的画面,方才郑重答道:
    “厚意深情,不胜感激,然小女子福薄,恐无缘此番殷殷之情。”
    无花怅然轻叹。
    他似乎早有此心理准备,又似乎一贯骄傲不习惯低头,所以并未多加纠缠追问,只是依旧背对着裴湘,黯然道:
    “裴姑娘蕙质兰心,日后必然福泽深厚得遇良人,今日……是无花冒昧打扰了,姑娘无需挂怀。”
    裴湘摇了摇头,也不管无花是否能看见。她朝着他的背影施礼告别,之后便沿着来时的小路转身离开。
    然而,裴湘只迈出了十余步,身后就又传来无花的声音:
    “裴姑娘,稍等。无花来见你,一为寻一个答案,如今已然明了,此后天高水长,惟愿彼此安好。二为家慈嘱托,想向裴姑娘询问几件事情,不知姑娘可愿意暂留片刻。”
    裴湘停步回头,见无花已经转过身来。他此时面色沉静,临风而立,萧萧肃肃,风姿绝俗。一点儿也看不出这是一个刚刚向女子倾诉过感情的佛门中人。
    然而,他越是这样洒脱从容、不拘戒律清规,越是遮掩不住眼底的痛色与不舍。妙僧无花往日里有多么清高自持,此时就有多隐忍脆弱。
    饶是铁石心肠,见到这样落入凡尘的无花,也要忍不住心软三分的。
    “无花大师请讲。”裴湘眸光微暖,隐含愧疚。
    ——如果一个女人刚刚拒绝了无花这样近乎完美的男人,如何会忍心拒绝他的其余合理要求。
    “家慈嘱托之事……”
    无花正要开口解释,忽然神色一肃。
    他侧耳倾听了一会儿风声,不得不停下了正要开启的话题,朝着裴湘匆忙行礼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