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家现如今叁世同堂,叶秋实祖父那一辈兄弟有叁个,叶秋实是二房的长孙。
大祖父叶世泽是个有本事的人,父母亲死的早,长兄如父,他撑起一家人的重担。
参军福利好,他就进了军队。
全身受过大大小小的伤,换来了仕途一路高升。
叶世泽见过世面后,和其余兄弟两人商量着,变卖了江南老家的祖屋,置换了江城的四合院,把一大家子接了过来。
给二弟叶世见在军队谋了一个文职,给叁弟叶世华转了江城的学校。
一家人刚安定没多久,某次边境线的反击战中,他英勇牺牲。
那时候,叶家荣誉加身,叶家上下也是真心实意的为这个哥哥伤心。
叶世泽留有一个遗腹子,叶世华还没毕业。
养家的重担的落在了二房的叶世见身上。
只是叶世见彼时也太年轻,吃了不少苦。但有哥哥的牺牲为他铺路,仕途也不算很难走。
宗族大家长制护佑了叶世泽的孩子,叶世见给他取名叶良承。
叶世见作为一家之主,撑着一家人跌跌撞撞的过了几十年。
他张罗着帮叁弟叶世华成家立业,把哥哥的儿子叶良承也养大成人,看着他娶妻生子。
叶家看似渐渐走上正轨的时候,又临逢国内叁年自然灾害,一家人饭都吃不饱。
叶家的小祠堂里供奉着叶世泽的灵位,挂着“烈士之家”的牌匾。
除了叁房经商,其余的孩子都往部队里送。
荣誉填不饱肚子,剩在四合院里的一群女眷都不得不出门讨生活。
叶秋实虽然是二房的长孙,却比大房的长女叶秋心出世还要早几年,成了家里孙辈的孩子里最大的那一个,还不到上学年纪,就留在家里陪着大奶奶照顾妹妹。
大房的堂妹叶秋心和妹妹叶秋吟是同一天生日,两个娃娃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叶秋实却能一眼分出她们,因为叶秋心很乖,总是看着他笑。
大奶奶却看着她发愁,说这么小的孩子不会哭不是好事。
小孩子不会说话,哭闹着是在表达身体的诉求,饿了哭,冷了哭,发烧了不舒服也哭。
叶秋心不哭不闹,谁知道她是饿了渴了还是冷了?
叶秋实听了大奶奶的话,带叶秋心时就格外害怕,只能按着叶秋吟的哭声去预判叶秋心这个堂妹的身体状况。
叶秋吟哭着要喝奶,叶秋实就把提前装到瓶子里的母乳也一并喂给叶秋心。
叶秋吟哭着要抱抱,叶秋实哄睡了她,也会抱一会儿叶秋心。
大约是叶秋心很乖,大约是叶秋心总爱看着他笑,也大约是总担心叶秋心出事,他倾注了更多心血,比起亲生妹妹的叶秋吟,叶秋实其实更喜欢叶秋心。
大奶奶没能熬过那个冬天,躺在叶家堂屋的草席被子上,临死前一定要看一眼叶秋心,临走是含着泪走的。
大奶奶前半夜走,后半夜叶秋心大哭不止,发起了烧。
那之后的记忆,叶秋实选择性的遗忘了很多。
他只记得很饿,全家人都没有吃的,自己母亲也挤不出母乳喂养妹妹。
最让他痛苦的是,很乖很漂亮的堂妹没熬过大奶奶死的来年开春。
叶秋心生病的时候,叶秋实听天桥边神叨叨的算命神婆说,喝人血可以治病,还可以和想留住的人建立一丝羁绊。
从不封建迷信的叶秋实,回家后找了一根针刺破指尖,背着众人偷偷喂叶秋心喝自己的血。
叶秋心不知道自己喝的是什么,本能的吸吮着他指尖的血,看着他笑。
但她的病一直不好,叶秋实喂她血也还是没有救活她,叶秋心还是死了。
不足岁的小孩子,连葬礼都没有,是叶世见亲自抱着去火化的,怕大房想不开,连埋骨地都没告诉她。
远在军营里的大房长子叶良承听闻女儿去世,痛哭不止。
军队纪律严明,他却不能回家看她最后一眼、送她最后一程。
大病一场后,他以身体原因为由申请退伍,跟着叁叔叶世华从商。
叶秋心死后,叶秋实也病了一场。
病榻上半睡半醒,神思不怎么清明,他偶尔也会怀疑,叶秋心这个堂妹是不是自己做的一场梦。
叶家守旧,45岁以上去世才能进祠堂,60岁以上去世才能进祖坟。
可怜不足岁去世的叶秋心,祠堂里没有她的牌位,祖坟里没有她的墓碑。
叶秋实偶尔做梦梦到大奶奶,追着她问叶秋心有没有跟她在一起,大奶奶只是哭。
叶秋实不死心,跑去大房追着堂妹的父母问,问叶秋心是不是真的来过这个世上,那个柔弱的婶娘只会哭,叔父则会沉默的冷下脸,一言不发的抽烟。
追着过来的母亲一边给大房赔罪,一边打骂他。
把他夹着拖出去后,骂他说让他别哪壶不开提哪壶,往大房伤口上撒盐。
后来,叶秋实就不再问了。
只敢做梦的时候问一问大奶奶,期盼着大奶奶抱着那个只会看着他笑的小婴儿也一起入梦来。
说来也怪,叶秋心死后,叶家再无什么大的变故。
二房政途坦荡,一路高升。大房和叁房经商也顺风顺水。
叶秋实不愿入仕途,也不愿插手大房和叁房的生意。
大房和叁房就出钱给他启动资金,让他自己摸索,做不好就回家帮衬家业。
好在,他还算有点做生意的天赋,天鸣被他做成了业界翘楚。
他从小冷情冷血,长大后却顶着一张笑脸如玉面菩萨。
没生过气、没爆过粗口,说话温温柔柔的,让人如沐春风。
被人夸脾气好的时候,他偶尔会想起襁褓里的叶秋心。
那个小秋心也从来是一张笑脸,叶秋实不小心用奶瓶砸到她的头,她也是吃吃的笑。
她才是真的脾气好的小玉人儿。
可她却死了。
天桥下神叨叨的算命神婆骗了他,哪怕小秋心喝下他的指尖血,他们也没有一丝羁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