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青藤镇出发,前往泰安的泰山山脉,约莫六百里左右。
六百里,相比较之前的千里跋涉,算是很近的距离了。而且泰山同样坐落于山东境内,与崂山并不是太远,故而,我们仅需几天的时间,便能够赶到。只是我们不比那些坐车的快,需要两条腿走路前往,故而只能夜以继日的翻山越岭。七日后,我们来到偃息县境内,偃息县是个穷县,坐落于群山环绕的大山脉之中。
或许是因为交通不便,故而与外界的接触并不广泛。
此地界村镇比较多,而我们即将前往的,便是一个被称作石岩村的地方。
听师父说,他曾经来过这个地方,而且石岩村,原本是一个叫石岩镇的地方,可是后来人口锐减,走的走,死的死,一个诺大的镇子,愣是降低成了山村的规模。不过,这个地方依旧保持着一个镇的面貌,尤其是镇口的门牌楼子,依旧是石岩镇的称号。
放眼望去,师父微微感叹了一声:“十多年没来此地,没想到这里又多了不少人家,当年为师来的时候,镇上的人并不多,但都是大户人家,现在看来,虽然人是多了不少,可却没有了当年的富庶之象啊!”
“师父,这石岩村……哦不对,我还是称作石岩镇好了,毕竟它曾经是个镇。石岩镇距离泰山境内还有多远?我们还需要多久才能赶到?”我好奇的向师父询问道。
“百里左右吧,先不着急赶路,今天我们就在这石岩镇歇脚。”
师父仿佛来了兴致,居然主动提出不着急赶路的话来,这可是我很少听到的稀罕话。之前无论何时,师父都是雷厉风行的性子,不管千难万险,总是马不停蹄的赶路,今儿个倒是闲下心来了。“不瞒你说,曾经为师在此地结识了一位好友,叫石远桥,他是文人出身,写得一手好字。清末时期在镇上是个教书先生,后来做了染坊生意,也置办了些家业,在这石岩镇可谓是有些名气!”
“那这个叫石远桥的文人,今年该有多少岁了?”我好奇的追问道。
“当初为师也就是二十多岁,他比为师年长十岁,现如今为师都已经是步入中年,而他,想必是五六十岁的模样了吧,呵呵!”师父难得的笑了笑。“此人虽是家境殷实,但为师与他结交成为朋友,倒不是因为钱财之故,而是他对儒释道三家的学说,都非常的感兴趣,常常深究其理,可谓是入木三分。为师在与他结交的过程中,也是受益匪浅啊!”
“俗话说君子之交淡如水,但能够被师父看得上眼的朋友,定也不是泛泛之辈,呵呵!”
我开心的笑了起来。
然而师父却是没好气的撇了我一眼,随即若有所思的想了想,又说道:“只是现如今物是人非,也不知道为师的这位老友还在不在此地居住。猴子,我们不妨去探访一番!”
非但事事精通,且能够在佛学道学上有些建树,又能对师父产生助益,可见这个叫石远桥的大居士,定然不是寻常之人。听师父这么一说,我倒是有着十分浓厚的兴趣,想要见一见这位大居士了。
只不过,当我们走在大街上询问石远桥家的路怎么走时,竟然没人知道。最终,师父仅凭着久远的零星记忆,带着我绕了好一段路程,才算来到当年的石家旧址。
来到石家的大门前,师父十分郑重的整了整衣衫,并帮我梳理了一下衣领上的褶皱,继而才算庄重的叩了叩大门。
不多时,大门被人打开,是个门房的伙计,上下打量了我们一眼后,立时微笑着问道:“两位先生找谁?”
“敢问石远桥老先生可在家?”师父微笑着询问道。
“石……石远桥……”没曾想门房伙计却是苦着脸抓了抓后脑勺,随之摇头说道:“不好意思,我们家没有一个是叫石远桥的人,您是不是找错地方了?”
师父闻言,立时退后两步,抬头看了看门头上的匾额,继而点头确认道:“没错,就是这个石家,门前那棵老槐树还在!”
“哦,那可真是不好意思了,自从我在这门房干活开始算,一直没听说过我们东家有个叫石远桥的人。敢问这位先生,您要找的那个石远桥,什么时候在我家住过?”门房伙计说话倒是和善,不紧不慢的向师父微笑着询问。
师父回想了一下,随即回答道:“多半有十四五年的光景了吧。”
“我想起来了!”
门房伙计立时拍了拍后脑勺,并恍然的笑着解释:“据我所知,我们东家的这处宅院,是曾经的另一户人家转卖给他的。而且这事儿都过去七八个年头了,想必先生是上一户人家的亲朋好友,可能是常年不走动,故而不知道这里面的缘故。”
“原来……远桥兄竟是移居到了别处,可此地乃是他的祖宅,怎么会随随便便的转卖了呢?”
师父暗自嘀咕了两句,继而向门房伙计抱拳一礼,并微笑着说道:“能否劳烦小哥向你们东家通禀一声,是否知晓上一户人家新居所在之处,若是能够问得出来,在下不胜感激!”
“那好吧,先生请稍等片刻!”
门房伙计略一思忖,当即关上门去通禀。
片刻后,门房伙计乃是满脸欣喜的打开门,并递给了师父一张字条,说道:“我们东家听说了先生寻找故友的事情,却也非常的热心帮忙,故而写出了您那位故友的新居地址,您不妨依照这个地址去找,一准儿能够找到。”
师父忙接下字条,并客气的向门房伙计抱拳一礼,笑着说道:“多谢小哥仗义帮忙,多谢了!”
“不必客气,先生请慢走。”门房伙计连连笑着点头,并送我们离去之后,才将大门关上。
来到大街上,师父立时打开字条看了一眼,不禁呆住了……“这个新居的地址,明明是指向乡下,而且就是这石岩镇的范围。远桥兄怎么会喜欢上了田园生活?嗯,猴子,我们就按照这个地址找一找,试试能否找到那位故友!”
“嗯!”
我重重点头,难得见到师父肯对一个朋友如此上心,想必定然是知交好友了。如此,我定然要帮助师父找到他的这位知交好友才是,而且,我自己也非常想要认识认识这位石远桥大居士来着。
辗转许久,我们在忙活了大半天后,终于在一个远离石岩镇的偏院山沟,找到了几户人家。
这个穷山沟内,住着二十多户人家,而且看宅院都是茅草房居多,青砖红瓦的房子并不多见,但仍然有几处,我们直接奔向了家境最好的一户人家,来到门前敲了敲门。可开门的,并不是石远桥,而是一个姓高的人家,和石远桥家只是邻居。然而经过这位姓高的人家指引,我们来到山沟的最后一户宅院跟前,而且这所宅院,就是我们所要寻找的石远桥家了。
可是,可是这和我想象的似乎完全不一样啊!
不单单是我,就连师父看到这户人家的房门瓦舍,都不由得惊愕了一番。这所宅院按理说不算小,里面一排排的土坯房至少有着十多座,都在一个大院子里。但,但能够用土坯造房子的,除了穷人家,便不作第二人选。
如果石远桥大居士真的如师父所说的那般家境殷实,那这里就不应该是他住的地方,这个地方似乎除了家里的人口多一些之外,并没有感觉到有一丁点富有的样子,反而是比起那些穷苦人也不遑多让。面对这般门户,师父的脸色可谓是写满了五味杂陈,沉默片刻之后,师父依旧和先前一样,郑重的整理了一下衣衫,又帮我梳理了一下衣领上的褶皱,继而轻轻叩了叩门。
开门的,是一个头发银白,身材枯瘦的小老头儿,弯腰驼背的打开院门,缓缓的抬起头,用浑浊的老眼,上下打量了师父一番,继而又打量了我一番。
许久后,小老儿开口用苍老的声音询问道:“敢问两位……”
“方老伯,您……您不认得我了?我是正功啊!我是李正功!”师父的声音也略显发颤,虽然师父习惯了风轻云淡,可这个时候,依旧难掩一抹激动和欣喜之色。“当年,您是石家的老管家,没想到现在依旧跟着石家来到了这里,呵呵!多年不见,您老身体可好?”
“你……你是……正功啊?”
方老头儿顿时眼眶发红的抓住师父的手,且声音同样打颤的惊喜叫道:“你真的是正功啊!呵呵……这,这都十多年了,没想到你还惦记着石家,终于回来了啊!我这都是八十岁的高龄了,膝下也没个儿女,也只能跟着老东家搬到了这里,多少帮着干点杂活儿,最重要的是和老东家早已是分不开了,这辈子就是老东家的人了,呵呵……”
一番久违的寒暄之后,方老头儿连忙恭敬的邀请师父进门,随即不忘向我询问了一声:“正功啊!这,这是你收的高徒吧?你瞧瞧,十多年不见,你可还是一点没变,而且更加有仙风道骨喽!想必已经是桃李满天下了吧?”
“猴子,按照辈分算,你应该尊称一声方爷爷!”师父立时示意我问礼。
我当即反应过来,慌忙恭敬的向方老头儿行了一礼,并说道:“猴子见过方爷爷!”
“好,好!”方老头儿满脸慈祥的笑了起来。
师父随即笑着询问道:“远桥兄现在如何了?对了,你们为什么不在镇上居住,而是搬到了如此偏僻的地方来呢?”
当方老头儿听到师父的话后,笑容顿时收敛,且沉着脸,低着头,一边引着路,一边嘟嘟囔囔的说道:“正功啊……物是人非,很多事情,已经不是原来的样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