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凌本就有些头重脚轻,被他这一拳擂得几乎弓下了身子,钟屠画见状大惊失色,又连忙上来搀他,只听他低低咳道:“让兄长挂心了。”
“挂心?”钟屠画拉扯着钟凌坐下,面色哀怨道,“我岂止是挂心?!阿凌,你知不知道你惹出了多大的麻烦,现在不周山已经乱做一团了!”
他显然怕弟弟不知道该如何应对接下来的局面,竹筒倒豆子似的将这些日子以来发生的事情全部对他讲了一遍。末了,还犹自气鼓鼓地瞪了一眼躺在塌上的颜怀舟,道:“——阿凌,你竟真能做得出来,为了一个颜挽风,里子面子都全不要了!”
钟凌自知这件事情他处理的极为欠妥,但他当时又实在没有别的法子。好在钟屠画也并没有打算在此时与他争论出个对错,只是急着问他:“你现在既然已经醒来,那魔界的圣主川泽怕是很快就要来找你要人了。你预备怎么做?”
果然钟凌想也不想,当即摇头道:“我绝不会让任何人将他带走的。”
钟屠画早就料到会是这个结果,但他还是忍不住垮下脸来:“阿凌,你莫要固执了。且不说颜挽风本来就是魔界之人,更何况他还牵连到了九世魔尊的身上,魔界要带他走是天经地义的事,你将他强留在不周山没有道理。”
钟凌道:“不管有没有道理,我都留定了。”他抬头望向钟屠画,罕见的带上了一丝恳求,“还请兄长不必劝我。”
钟屠画怒道:“你留他做什么?现在遍天下都在拿这件事来说嘴,我与父亲只应付这些风言风语就已经够焦头烂额了,你如此一意孤行,是真打算把我们钟家的脸全都给丢尽吗?”
他说话向来不过脑子,但他说的却又都是事实。钟凌无言以对,慢慢垂下眼睛道:“可是兄长,我——我没有办法。”
“只要他能安然无恙,等这件事情了了,我绝不会再同他扯上关系,也再不会让他为了我以身犯险,这样都不行吗?”
见钟屠画不答,他又低低重复了一遍:“这样都不行吗?”
望着弟弟神形憔悴的样子,钟屠画无论如何都说不出拒绝的话来,只能一声长叹:“我真不明白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你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颜挽风说不得已经被九世魔尊给夺舍了。仙门的人容不下他,魔界的人肯带他离去却是再好不过。阿凌,你强行将他留在身边,难道就不怕……”
钟凌打断了他,笃定道:“不会的。他答应过我,就绝不会食言。”
钟屠画觑着他的眼神,像是有些不忍,片刻后喟然:“你说这话,自己心中有没有底?又何必要自欺欺人呢。”
钟凌一窒,将眸光落在颜怀舟的身上,不再出声了。
紧接着,钟屠画目瞪口呆的看见弟弟苍白着脸召出了听澜剑,将它明晃晃的悬在床帐前方,自顾自盘腿坐于剑锋之下,开始吐息运转起灵力来。
——到了如今,除了自己,他竟是谁都不肯相信的。
约莫过去了小半个时辰,钟凌的脸色刚稍微有了些好转,便有人进门来向他执礼道:“清执神君,仙尊让您前往迎客峰议事。”
钟凌在灵力的罡风中汗透重衫,双目紧闭:“去回禀仙尊,我身体抱恙,怕是出不了门。有什么话,就请客人来这里跟我说罢。”
他这是打定了主意,不肯离开颜怀舟半步了。钟屠画面色复杂道:“你这又是何苦。”
钟凌不答。
……
北斗仙尊与魔界圣主很快便到了。
川泽一进门,见钟凌端端正正的盘坐于床榻之前,先是愣了愣,随即笑道:“清执神君,你这是在做什么?”
钟凌听到脚步近了,这才隐去周身灵力,扬手将听澜剑收进掌心。只消这一会儿的功夫,他的气色看起来比方才好上不少,人也仿佛恢复了平日里的从容,单刀直入道:“圣主无事不登三宝殿,此番前来,可是要将在下的挚友带走?”
他竟称颜怀舟一声“挚友”。
川泽认真审视了他一番,慢悠悠道:“神君这是哪里的话。我魔界的魔尊,何德何能与神君成了挚友。”
钟凌道:“圣主只需告诉我,是还不是?”
川泽也不与他绕弯子,笑吟吟的:“那是自然。此前神君一直与他锁在一处,我魔界看在令尊的面子上才等到了现在,如今神君既然已经醒了,就还请行个方便吧。”
他说得十分客气,钟凌却毫不买帐:“恕难从命。”
川泽脸上的笑意收了回去,微微眯起了眼睛:“那我若是一定要将他带走呢?”
钟凌的回答简短而掷地有声:“绝无可能。”
“如此说来,清执神君是打定了主意,要与我魔界为敌了?”川泽的瞳孔猛地一缩,往前逼近几步,半露在宽袖外的指尖上也悄然泛起了星星点点的寒芒。
自从踏进房门便在冷眼旁观的北斗仙尊钟景明这时才森然开口:“圣主这是要在我眼皮子底下,对我的儿子出手吗?”
川泽早就对北斗仙尊出了名的护犊子有所耳闻,又对他手中的玄铁将军令颇有几分忌惮,闻言不着痕迹地将指尖缩回了袖中。但他周围的气压却明显的低下去不少,面色不善地盯着钟凌,一场无可避免的争斗眼看就一触即发。
钟景明情知今日必定不能善了,但他身为仙门之首,也不能如此放任钟凌胡闹。他对上儿子执拗的目光,肃声道:“阿凌,把剑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