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凌在他怀中努力的抬起头来,断断续续吐出的句子却字字锥心。
“你…你要杀我。为什…为什么?”
他的眼睛睁得极大,漆黑的瞳仁中盛满了迷茫,那眼神直让颜怀舟肝肠寸断。
钟凌只来得及看到他追悔莫及地连连摇头:“我不是…我没有!阿凌你听我说,你听我说!”
颜怀舟好像又变了回自己往日熟悉的那个模样,可他实在是没有一丝力气了。
钟凌的嘴唇开合片刻,又再次阖上了眼睛。
颜怀舟心惊肉跳地去摸他的脉搏,好在刚刚的一击他并没有用上全部修为,灵力又送的及时,总算不至于酿成大错。
他这才敢长长舒了一口气,努力定下心神,将钟凌抱到床上躺着,犹自放心不下的再三探看,惴惴不安的等着他苏醒。
钟凌在昏睡中仍旧眉头深锁,颜怀舟看着钟凌的眉眼,只觉得心痛如绞,暗骂自己实在不该如此莽撞。
为什么这幻阵中的一切都是假的,而钟凌却好像是真的?
如果他不是真的,怎么会未化作流光散去,反而口吐鲜血、身受重伤?
可如果这是真的钟凌,又绝不可能挡不住他的一击。他如今少年时的模样和这些奇怪的举动又作何解释?
颜怀舟心乱如麻。
他想替钟凌擦去唇边的血迹,却在触到他微肿的唇瓣时蓦地缩回了手。
似梦?似幻?
亦真?亦假?
就连他自己也分不清了。
……
钟凌是次日一早醒来的。
颜怀舟伏在床头守了他整夜,连眼睛都不敢多眨一下,见他苏醒,立刻局促不安地支起身子:“阿凌,你醒了?”
他不等钟凌回答,便又接着急道:“你听我解释,昨天的事情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样。”
谁料,钟凌睁开眼睛看到他在近旁,先是被吓了一跳,继而迷茫道:“你今日怎么会起得那么早?”
他好像完全不知道颜怀舟在说些什么,满脸疑惑:“昨天怎么了?”
颜怀舟懵了。
“……你不记得?”
钟凌不悦地坐起身:“你难道又闯了什么祸?”
颜怀舟哑然,正支吾着不知该如何开口,钟凌已经抬眼扫过窗外,见天光大亮,立即惊疑不定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我今天误了早课?!”
……早课??
他还没来得及反应,钟凌便径自从塌上跃下,仿佛误了早课这件事令他十分难以接受,板着脸抓起听澜便匆匆出去练剑了。
——那棵他昨日毁去的白花山碧桃,又再次出现在了小院子里。
颜怀舟目瞪口呆的站在窗前,只觉得发生的一切都太过离奇,让他全然摸不清半点头绪。但他决不敢再轻举妄动了,只得先守着眼前的这个钟凌,慢慢再做打算。
接连几日下来,他总算有桩事可以确定,那就是钟凌每天早上醒来的时候都会彻底忘记前一天发生的事情,也并不出门,只是日复一日刻苦修行,认真读书,偶尔也会同他说笑玩闹。
在这个小院子里,时间永远停在了他们在玉鸾宫中,再平凡不过的某一天。
又到了夜幕降临的时候,钟凌吹熄了灯,刚要躺下休息,便听到颜怀舟在背后叫住了他:“阿凌,你陪我去外面走走吧。”
黑暗中,他看不清颜怀舟的脸,却感受到了他低落的情绪。本想要一口回绝的,可拒绝的话生生在舌尖打了个转,变成了一句,那——走吧。
其实颜怀舟也没想好要同他去什么地方,出了房门便纵身跃上了屋顶。钟凌不假思索地跟上,与他并肩坐了,开口问道:“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颜怀舟欲言又止半晌,才抬起头注视着他的眼睛:“阿凌,我明天便要走了。”
“走?”钟凌闻言,蹙起了眉头,不解道,“你要去哪里?”
“离开这里,去做一些对我而言很重要的事情。”皎洁的月光洒满了屋顶,颜怀舟望着钟凌的在月色中温润如璞玉般的面庞,鼓起勇气问他,“你…可以在这里等我么?”
钟凌当即反问:“我为什么不能和你一起去?”
颜怀舟哑然,许久后,他忽然说:“阿凌,你有几日没有见过师尊了?”
“我——”
钟凌的声音卡在喉咙里,居然答不出话来,只觉得脑中乍然一片空白。
有几日?他为什么想不起来?
颜怀舟又道:“我知道这些话说出来你未必会信,更不知该怎么对你解释。可是阿凌,现在这里的发生的一切都不是真的。”
“玉鸾宫不是真的,师尊不是真的,这个院子也不是真的,其实就连现在的你……我也分辩不清到底是不是真的。我们不能一直都困在这里,你能明白我在说些什么吗?”
钟凌满脸愕然,艰难道:“你又在开什么玩笑。”可颜怀舟的神色郑重其事,一点也不像是在开玩笑的样子。
“你觉得我会拿这种事情骗你么?”
钟凌被震惊的半天说不出话,继而将眉毛都紧紧地拧了起来:“那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
颜怀舟面露难色。
他开口的时候,便知道钟凌不问清楚是绝不会罢休的,而他本也不应该对他有所保留。可是这个故事太长,他一时没想好该从哪里开口,何况在今后的这许多年里,钟凌的心中渐渐装了太多沉重的东西,他总想最后多看几眼钟凌少年时这般青涩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