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便给副官松掉的那颗小螺丝拧好了。
薛放也微笑道:“抱歉。”
副官坐起来,用材料胶带把脖子粘好,等回去再换修。他发现自己说话时,喉咙口的螺丝不会再嗡嗡硌着了,摸摸脖子,低声说了句:“谢谢。”
仿佛一切事情都未曾发生,副官坐回驾驶舱,重新启动。缪寻和薛放挨坐在一起,放任他开回城堡。
缪寻和薛放咬耳朵:“你怎么好像很同情他,明明以前见到学生重伤都懒得管。”
薛放:“你还不是手下留情,还替他修了螺丝。”
“我是觉得……他有点可怜,反抗都不会。”让缪寻无端想到了曾经放弃治疗的自己。
“他有一点像你。”向导轻轻说。
“唔?只因为可怜?”
“不是,是迷惘。”薛放稍一思量,决定道:“你靠过来点,我把他的部分意识给你看。”
缪寻和他额头贴着额头,通过精神域传导看到了昨晚在公爵卧房发生的事。再抬起眼眸时,对副官就多了点不忍。
“要我说,我才不像他。”缪寻悄悄说,“作为你的小酸奶,我有绝对的拒绝被掀开盖子权。”
“那当然!”
他俩没发现,驾驶舱里的副官垂下眼眸,咬紧了嘴唇。
虽然听不到异能者们的思维交流,但他知道他俩一定分享了他的记忆,并评头论足。
义体人就是这样,连意识都是商品的一部分,毫无作为“人”的隐私可言。
下飞行舰时,那个年轻的哨兵经过他,忽然停下来,真诚告知他:“对不起,我刚和我的向导共享了你的记忆,未经过你允许。”
“啊……”副官愣住了,第一次,哪怕是在事后,有人主动说了出来。
“没关系。”他飞快回了三个字,没什么表情,快步走到前面去了。
得到一点点尊重……哪怕只是一点点……
就会有,被当做“人”对待的感觉。
“副官,你回来了~”海伦娜和之前的每一天一样,在花海的小道上拦住他。
头一次,他避开少女的臂膀,一步撞进花丛里,踩塌陷了一大块精心饲养的蓝蝶花。
“我的花……”圆脸少女伤心地蹲下来。
副官越过她,捂着自己开裂的脖颈,在花道的尽头,看到坐在轮椅上的公爵。
公爵摆了摆手:“自己去维修吧。”
“是……”
“你的声音今天有一点不同。”公爵随口提起。
因为螺丝拧好了。
“是的……”副官干涩应答着,仿佛是落荒而逃,迅速消失在缪寻和薛放的视野里。
缪寻转向薛放,寻求解答似的,缩紧眉头问:“我是不是干了一件坏事?”
让义体人有所期待,不见得是件好事。今天缪寻和薛放或许会对他释放一点善意,明天现实社会又会将他打回原形。
“不会,”薛放抬起头,亲亲他的额头,“今天也是我的善良风味小酸奶。”
出乎意料,今天的拜访几乎全权由海伦娜接待。
“是新客人啊,欢迎欢迎~”她依旧热情。
少女带他们逛了大片园林,穿过迷宫似的灌木丛,来到藏在橡木树林后的暖房。清澈透明的玻璃房里种满了各类濒危和绝迹植物,让熟悉每年学术大会濒危物种年鉴的薛教授,暗中咋舌。
海伦娜酷爱侍弄花草,但她提到最多的还是威尔公爵。
“他待我很好……”
“虽然出了那样的事,还是我最亲爱的丈夫。”
“我得一辈子对他好。”
公爵夫人时不时对他们碎碎念,还邀请他们去摘麻栗,艾维草和牛热果,“晚上就用这些来做菜吧,好久没吃了呢!”
好久没吃?不是昨晚才吃过吗?
缪寻瞟了眼向导,薛放示意他别拆穿。
到了晚上,海伦娜执意留他们吃饭,上来的菜色果然还是那三道,原汁原味,连调料和汤羹的浓度都不曾改变。
“威尔,我们下周去白鸟星度假时可以带上我的朋友科莫吗?”海伦娜夫人殷切地问。
缪寻的猫耳天线差点竖起来,这题他听过的!
“只要你想,都可以。”公爵如旧回答。
“啊,我好像忘了关花房的灯。”海伦娜夫人腼腆笑着,提起裙摆走向飘舞着萤火虫的花园。
她的足音消失后,在餐桌上一片寂静里,薛放宣布了答案:“她的绿卡里,只有一天的记忆。她正在根据程序设定,每天重复那一天说的话,做的事。”
每个人的时间,都是向前发展的,只有海伦娜被迫永远停留在了“忘记关灯”的那一天。
这样做,无疑是违背伦理道德的。
作为人类,就有资格去控制义体人的思维与时间吗?
那和玥萨将缪寻当做私有品,动不动抹掉他的记忆,有什么区别?
“您邀请我们观看和发现这一切,到底是为什么?”薛放隐隐不悦。
公爵呷了口红酒,抿了会,开始娓娓道来:“我是个绿卡‘剪辑师’,或者说意识的‘钟表匠’。我有一项独有的异能,是能将人的意识拼接在一起,不着痕迹,当事人根本察觉不出来。”
意识拼接?想到玥萨,薛放脑中忽然有股模糊的感觉极快闪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