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开始还要管他?”卢茸想起刚才那一幕都还有些后怕,眼圈也泛着红。
“爷爷是村长,那是爷爷的工作呢。”财爷耐心解释。
卢茸委屈地撇撇嘴:“那你就别当村长了。”
“知道了,爷爷马上就不是村长了。”财爷道。
卢茸没想到财爷会这样说,愣了一瞬后问道:“真的?”
“真的。”
“不带着人去种药,也不去其他村子办事了?”卢茸惊喜地问。
财爷微笑道:“不去了,只陪着我乖孙。”
卢茸没有再问,慢慢趴在财爷腿上,任由他抚摸着自己的后脑勺。
心想爷爷每天都太累了,这个村长不当了可真好。
安静中,耳里传来阵阵鼾声,卢茸忍不住循声看去,看见泓大师躺在一条铺着僧袍的长凳上睡觉,脚下躺着几只扎上翅膀的鸡。
他看见泓大师就想起和沈季泽结婚的事,有些心虚地往财爷旁边躲了躲。
终于有人缓和过来,开始清点自己从家里带出来的物品,其他人也跟着动,食堂里响起低声询问和窸窸窣窣的嘈杂声。
财爷见状也问道:“我交给你的折子带出来了吗?”
卢茸将蓑衣脱掉,书包取下来,就要去掏里面的存折,财爷阻止道:“在就行,别掏出来,当心搞丢了。”
但卢茸还是伸手进去,摸到了那张存折和一堆散票,又伸进夹层,去摸沈季泽给他寄的那张汇款单。
手指触碰到硬硬的纸张,他轻轻摩挲着,觉得哥哥现在在身旁就好了。
他很想哥哥。
蛋娃那群小孩已经从惊吓中恢复,他们尚不知道失去家的痛,只兴奋地聚在一起讲开始垮山时的那幕惊险场景。
“卢茸,过来。”一名小孩对卢茸招手。
卢茸飞快摇头。
“去吧,去和那些娃娃玩。”财爷见他情绪不高,便也劝道。
“不想去。”卢茸从书包里取出手,重新趴在财爷膝盖上。
小狗在旁边摇尾巴,打在雨披上啪啪响,卢茸这才想起它还罩着塑料袋,赶紧给它剥了下来。
村里其他狗都成了落汤狗,趴在主人脚边瑟瑟发抖,只有小狗身上挺干爽,看着也格外精神。
“叔,怎么办呢?”一名满面愁苦的中年人凑到财爷身旁问。
他怕被其他人听见了,声音放得很小。
“你放心,政府会管咱们的。”财爷说。
“政府要啥时候才来管咱们呢?”
财爷想了想道:“很快,我估摸着就这两天。”
结果还没到中午,一列车队就开进了疗养中心,从上面跳下来若干名军人。
那些军人只稍稍集合,就在年轻村干部的带领下小跑去了村子。
为首的领导向财爷询问详细情况,剩下的人去车上卸货,往下搬大袋大袋的物资。
村人们见来了军队,一下就没那么惶然,镇定下来不少,也有了心思交头接耳。
“这是政府来了,说不定还要给咱们盖房子的。”
“好好好,那家具给打一套吗?”
“我觉得会补钱吧……”
“我那可是祖上传下来的紫檀木家具,不能和你们的家具一样补钱的。”
“滚吧姜老大,祠堂那些不要的家什,就成了你祖上传下来的紫檀木家具了?”
“他连紫檀木是啥都不知道,只认得后山的野杏树,每年杏子还是青的就去摘了吃。”
“懒驴牙口好。”
“谁驴呢?你骂谁是驴呢?”姜老大跳了起来。
“我骂那边的驴是头懒驴不行?”
“行了行了,别吵了,做驴也挺好的,啥都不愁。”
……
下午时,雨停了。
工地上搭起了赈灾用的帐篷,有人用带出来的锅碗瓢盆在空地上做饭,四处冒起了腾腾白烟。
不管遭遇了什么,人总是要先吃饭。而且村人觉得白吃工地食堂的不合适,车队带来的方便面好看不好吃,还是自己做饭吧。
卢茸和财爷在食堂吃,因为那些工人认识他们,还吃过财爷送的腊肉,所以给两人专门开了小灶。
财爷再三感谢后,才拉着卢茸坐了下去。
吃完饭,财爷和一群工人聊天,卢茸有些坐不住,便去外面玩。
屋子里,一名工人安慰财爷:“财叔,龙泉村再建起来也要不了多久,放心吧,有政府呢。”
财爷叹了口气:“龙泉村不会建了。”
“不会建了?”工人们面面相觑。
财爷幽幽道:“龙潭山要开发成旅游景点,龙泉村在改建规划范围内。政府早就让咱们迁走,可好多人在这里住了一辈子,都不想走啊。”
一名工人愕然道:“迁走不是挺好吗?说真的,龙泉村太穷了,也该让村里人走出去看看。我们在这里住了几个月了都还不习惯,不过工程马上就要完工,我们也要走了。”
财爷放下手上的筷子,继续道:“可不是吗?咱们村哪哪儿都不方便,年轻人出了村子就不想回来,全剩下老的和小的。这地方也没有挣钱的门道,就靠种点药。政府本来说了,都搬去玉露村,那里挨着镇子,土地和气候适宜种植果树,可以请专家去教。可好多人在这里住了一辈子,都不想走。”
工人给他面前的酒杯满上,道:“这下村子没了,他们总得下山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