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图的异像被撕开，一下就被打出原形。
    广旭身形暴退，但在龙僵遮天蔽日的身躯面前，任何的力量和速度都会显得不堪，龙僵山峰般的头颅撞击过去，聚仙钟上法则符纹都在颤抖，轰然倒飞出去。
    妖族，实力越强，形体越大，眼前的龙僵，实力超过飞龙桥上撞山而亡的那头，比龙窟里的都还要强大。
    聚仙钟被撞击，广旭无法在掌控，不过龙僵的形体也在这时快速缩小，里面有一滴金色血液飞出，那是女僵的皇血。
    失去皇血，不管它曾经有多强大，那都只是过往，现在它依旧只是一具尸体，不过短暂的半分钟里，它向我们展示了曾经的强大和辉煌，给了我们极大的震撼。上古时期的圣龙，只会比现在强大和可怕。
    海外修士那边死寂一片，玄门的人则是兴奋和激动。
    此时失去皇血，龙尸暗沉无光，笔直的从虚空坠落。菡萏手里轩辕剑浮现，猛的一剑斩落，龙尸体在强大的一击之下直接崩碎。
    广旭已经没有在斗的心思，退回海外修士那边，直接开口认输。但很快又对着虚空说，下一步是过龙门，按照约定，你们的人先进去。只是你的修为已经直达破虚，若是在插手，我们的破虚境也会进入秘境。
    菡萏没有回应广旭，直到碎开的龙尸散落在丛林里，她才回过神，长长的叹了口气。
    我不知道她以前经历过什么，她也很少跟我提及过往。只是这一声叹息，隐藏着太多的情绪，这是我跟她相处以来从未见过的。
    广旭见被菡萏忽视，当着海外那么多修士，觉得很没面子，但也不敢发作，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他们这是见菡萏真的有仙元，想限制她出手。
    菡萏这时才回头说，你们随意，我不会在插手。
    我知道她进来是为了妖界入口，但遇到海外修士的挑衅，不得不处理，现在给我的感觉就是在耽搁她的时间，心里很不安，她落下我就走过去轻声说，老婆，要不你自己到四周走走，但不要在去碰化龙池了。
    没事。
    她理了理额头的碎发，伸手过来牵我，这次我没躲，只是觉得突然跟她生疏了很多。
    这种生疏不是因为被她呵斥，也不是因为她没有救姬月。
    姬月的事只是一个引子，其实我跟她一直都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一个在追，一个在等。她没有时间来等，而我用尽全力都追不上。
    随着我长大，有了自己的想法，这种矛盾只会越来越深。
    这说起来很可笑，但我的感觉就是一个孩子长大了，慢慢的跟家长产生了隔阂，不像小时候一样言听计从，开始顶撞，不满。
    菡萏也察觉到我的变化，嘴唇动了动，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拉着我坐回石椅上，我这才发现姬家的人已经离开了。
    我看着姬月空出来的位置，脑海里回放的是她身体裂开时的情景，那一刻来的是那么的突然，结束得也是那样的快，没有留下太多的痕迹。
    周围的人此时都沉浸在获胜后的喜悦中，没有人提她，心里一阵感伤。
    思绪翻涌，忍不住叹了口气。
    菡萏听见我叹气，轻轻拍了我的手问，怎么了？
    我急忙低头，不敢正视她，嘟囔着回了句没什么。菡萏眉头微皱，起身喊我说，跟我来，到外面走走。
    眼下玄门的人都在商议怎么过龙门，我本来想发表一下意见，只是心情不好，也没太多心思，听见菡萏喊我出去走，心里莫名的有些慌，原本想拒绝的，只是见她已经走远，只能硬着头皮跟上去。
    途中看见陈浩被人群围着，正兴奋的说着什么。
    小独角兽跟在他身边，扬着小脑袋，像一个很认真的听众。
    见到小独角兽的样子，我忍不住笑了一声。走过去把陈浩拉出来，小声说，龙门就是个坟墓，想办法让那群海龟进去，弄死几个在说。
    陈浩眼睛珠一下子停止转动，但下一刻就会心的笑了笑。陈浩很敏感，菡萏呵斥我的时候，他就察觉到了什么，跟我一样立在一旁没有插话。
    他踮着脚看了一眼在远处等我的菡萏，压低声音问，老大，你和大嫂没事吧？
    我推了下他的脑门说，多管闲事，我们能有什么事，只是出去走走。
    陈浩拍了拍我的肩膀，又回到了人群。
    远离喧嚣，菡萏走在前面，我默默的跟在后面，谁都没说话。
    直到走远，她才停下来，回头说，抬起头，看着我。
    我踢了路边的一个小石头，才抬头看她。菡萏眉头皱成一个川子，对我的表现很不满的样子，但没一会就恢复了平静，伸手过来拉我说，我给你看一个东西，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说着她伸出左手，仙元溢散，勾勒出一个复杂的符纹，随即曲指一弹，符一下散开，形成一个虚幻的空间。
    菡萏说，你可能不知道，龙族在很多年前就已经消失了，妖界也不存在活着的龙。姬家想要用御龙诀去控制龙尸。月儿即便掌控御龙诀，那也改变不了什么。因为御龙诀是用来控制活着的龙的。
    菡萏说完，手心摊开，一片银亮的碎片在她手心里跳跃，像一个小精灵一样。
    我认得出来，那是姬月身体崩碎后留下的碎片，别的都已经散了，不知道为何她手里会有一片。
    童童，你还记得月儿来找过我？
    嗯。
    菡萏叹了口气说，那时她就给我传音，让我帮她，让她能平静的离开，我拒绝了。
    银白的碎片跳动着，翩翩起舞，它在符纹构筑的世界里是那么的自由、轻快。
    碎片散开，化作无数光点，凝聚成一个小女孩。
    那是姬月，眼下只有七八岁的样子，脸上的笑容却异常的灿烂。
    她在往前跑，途中不停的回头，像是在看我们，甜甜一笑，转身继续朝着前面奔跑。
    奔跑中，她脚下出现了无数缤纷的花朵，跟她的笑脸一样灿烂。
    我现在才明白，为什么现实里的姬月对着我笑会毛骨悚然，因为她的笑容里没有任何感情，很空洞，那只是一个躯壳。
    眼前的，才是她最真的笑。
    美丽总是短暂，花海只有数百米，见她就要跑到尽头，我像是预感到什么，整个人都紧张起来，希望那花海能蔓延到更远的地方，永远都没有尽头。
    但所有的美好，像是都那么短暂。走到尽头的姬月，在欢笑中散成虚影，化做无数的光点，可即便是漂浮在虚空，她也在极尽可能的在发光……
    光散尽的一瞬间，我感觉脸上湿湿的，用手一抹才知道是自己哭了。
    菡萏这时才说，用御龙诀操控龙尸，需要在很小的时候就把灵魂抽离，封印在龙尸的灵窍内，然后用自己的身体刻封阵，把龙的尸体放在里面。
    封印的空间是永恒的黑暗，没有光明，甚至连冰冷都感觉不到。而每年封印都需要加强，到最后，身躯早已崩碎，你看见的月儿，只不过是一个没有魂魄的虚影。即便行走在外面，她也看不到这个世界的色彩。
    菡萏说到这里停了下来，抬手收了四周的符纹。
    现在回想，当初面对青阳子的钉头七箭书，姬月就不顾重伤，现在看来，那时候她就是想求死，只是被姬林赶来阻止了。
    菡萏摸了摸我的头说，别想太多了，过了就过了。修道途中，有残酷的事，有惋惜的事，也有遗憾的事。这世界，原本就不存在完美。我们能做的，只是让自己的轨迹尽可能的完美。
    我点点头，深深的吸了口气。往前走了两步，我才鼓起勇气开口问，老婆，当初你是不是因为御龙诀才走上了尸道这条路？
    龙族给予轩辕氏的帮助非常大，她知道这些，还如此痛轩辕氏族，可能跟这有关。
    菡萏怔了下，伸过手来搂着我的肩膀说，我比月儿幸运多了，至少有反抗的能力，而她只能承受，连求死都要用这样的办法。
    菡萏把话题绕在姬月身上，我就知道她不想说，就没继续追问。往前走了十来米，我又鼓起勇气想跟她说自己长大了。
    结果我开口，她也同时开口。
    我说，我长大了。
    菡萏也说，你长大了……
    两人都愣了下，随即又都笑了起来。
    她牵着我，默默的走到一颗古树下。
    老树的树叶已经红透了，微风中，落叶飘飘，翻飞如舞。
    她轻轻依在树干上，看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