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城深夜,一吵一静。
两人隔着几米远,一前一后地走在蜿蜒朦胧的青石巷里。
“我今天才发现《南山南》的歌词写得还不错,”蒋毅对着前面“喂”了一声,“你是不是也这么觉得?”
少女没有回答,裙摆飘飘忽忽,背着吉他的影子被灯拉得老长,文静又美好。
经过一周多的适应,闻汐似乎已经对身后这只嗡嗡叫的蜜蜂习以为常,只顾埋头走路,不发一言。
少年一生的耐心仿佛都用在了古城,七八天的默默相随,自言自语,他渐渐成了那只自愿扑火的飞蛾。
蒋毅不在意少女的沉默,插着兜踢了下脚边的石头:
“歌词是什么来着,哦——你在南方的艳阳里大学纷飞,我在北方的寒夜里四季如春。”
“如果天黑之前来得及,我要忘了你的眼睛。”
“你说……赵雷怎么那么有才呢?”
一如既往的沉默,但少女步子明显顿了一下,再继续往前走。
蒋毅无声笑开:“下一句是什么,嗯让我想想,你还记得吗?”
沉默。
“哦,想起来了“少年语气慵懒,”穷极一生,做不忘一场梦
他不再和谁谈论相逢的孤岛,因为心里早已荒无人烟”
………
两人前前后后走在夜色深沉的小巷中,她穿着初见那条裙子,白衣胜雪,他一身衬衫长裤,朝气蓬勃。
她冰凉似水,他酷似骄阳。
蒋毅念着念着开始唱了起来,少年天赋实在一般,歌词没几个在调上,最后唱到连词都忘了。
他微微皱眉:“他说他说”
少年绞尽脑汁,实在想不出来,开始随口篡改歌词:“他说你肆意张扬的美貌,不——”
“他说你任何为人称道的美丽,不及他第一次遇见你。”闻汐实在听不下去了,转过身提醒,“还有,这首歌的原作是马頔,不是赵雷。”
少女声音清凉,如同一阵风吹散古城夜晚的闷燥,却点燃蒋毅心头的余热,他笑得狡黠。
闻汐这才知道自己中了他的诡计,冷着脸:“你到底想做什么?”
“探讨歌词啊,我最近才发现民谣这么好听,每首歌里都有故事。”蒋毅走近,语气认真,
“而且咱们讨论得多一些,也对你唱歌有很多帮助不是?唱歌不能只念词,不然就像我之前去过的酒吧那样,歌手跟无病呻吟似的,谁爱听啊?”
说到最后,少年意味深长地拖长语调:“不过咱们没法时时刻刻见面,要是——”
闻汐冷冷看着他表演。яΘǔsんǔωǔ➋.cΘм(roushuwu2.com)
蒋毅慢条斯理地拿出手机,刷动了几下后定格在某个页面,在少女面前晃了:“要是能加个微信的话,我不就能时时刻刻和你交流了吗?不然你给我个微信号,我加你也行。”
少年嘴角的笑促狭又赖皮,仿佛所做的一切都是理直气壮。
闻汐没说话,看着那繁复的二维码,眼睛眨了几下。
微翘的睫毛尖一闪一闪,被路灯晕成金黄色。
蒋毅看得心神晃荡,黑眸从那双泛着光的眼,挺翘圆润的鼻,到他日思夜想的唇。
喉结也不受控制的滚动了一下。
“厚脸皮。”
似乎实在找不到说辞,少女绷着脸丢下一句,转身离开。
蒋毅没跟上去,转角就是她的客栈,送到这他差不多放心。
少年回味着刚才那句话,自顾自地笑了起来,连着胸腔都发出震荡声——
闻汐刚回到房间,向来不会在这个时候有动静的电话却响了起来。
她拿出手机一看,是个陌生号码。
闻汐接起放在耳边。
“是闻汐吗?”电话那头说,“我是蔡静,咱两高中坐过一段时间的前后桌,还记得吗?”
“嗯。”闻汐点头,青涩的记忆涌入脑海,少女声音柔了些,问她有什么事。
蔡静的声音开始急了:“你哥最近出狱了,你千万要注意安全! ”
“他前段时间挨个找留在霖市的同学,甚至翻进高中问那些老师,就为了知道你在哪。”
闻汐耳边有片刻的安静,似是空气被碎片割裂,戛然而止,她拿着手机的那只手颤动了一下。
蔡静口中的“你哥”是她继兄,十四岁那年,母亲车祸去世后,父亲相继娶了她人,闻汐也有了名义上的哥哥。
“学校立马报了警,他又被拉进公安局关了半个月。”蔡静说,“我这次来就是想把这件事告诉你,在华大外面等到你室友,是他们告诉我你的联系方式。”
蔡静大可以不管这事,高中叁年,她和闻汐的关系并不算近,屡次想交朋友,都止步于少女让人无法深交的冷。
直到那回她因晨跑在操场崴了脚,晨曦初绽,寂寂无人,突然而至的闻汐好似天使,一步一步地将她背进教室。
几里长坡,少女衣衫湿透,却没叫一声累。
自此,蔡静才开始觉得,闻汐看似冷情,内里一定是炙热滚烫的,只要足够了解她。
蔡静在电话里苦口婆心劝诫,让她在学校一定要结伴走,那禽兽高二能对她做出猪狗不如的事,虽然未遂,但去监狱里滚了一圈,保不齐比以前更加丧心病狂。
说了半天才发现电话里没了声音:“闻汐?你在听吗?”
电话顿了几秒,只留浅浅呼吸。
过了好一会,闻汐才说:“谢谢你蔡静,谢谢你专门跑到帝都来告诉我。”
少女眼底若隐若现的光全被低垂长睫挡住,似门上挂着珠帘,忽悠晃动,让人看不清内里。
“啊这,这没什么呀。”蔡静问,“那你打算怎么办,要不要提前去警局备个案?”
这下连呼吸声都没了,蔡静在马路边,来往车辆笛声轰鸣。
当一个大卡车经过时,细细的温凉声从电话里传了过来,蔡静不确定自己有没有听错。
——“他要来就来吧,我等着他。”
电话挂断,闻汐嘴角的弧度才渐渐敛平。她望向窗外,夜色沉沉,不时响起夏夜蝈蝈的声息。
她的思绪也渐渐飘远,回到那个夏夜,母亲在床上抱着六岁的她,笑容温柔。
“汐汐,爱你的人终究都会离开你身边,只有乐器不会,只要你愿意,它会终生相随。”
也想起母亲走后不久,她平静质问父亲闻愈,这么快就要娶别的女人?说好的相依为命呢?
“你不懂汐汐,爸爸心里苦啊。”女儿清冷的眼让闻愈感到心虚,于是抽了几根烟,用寥寥烟雾当成护身屏障。
“人不能老活在从前,我们得往前看。”
再到闻愈的病逝,沧海桑田,不过一瞬。
这么些年,只有想到这些旧事时,闻汐静如死水的情绪才会受到波动。
她用力眨了下眼,憋回眼底的酸涩。
作者:闻汐很懂得保护自己,非傻白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