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武六年的秋,中书舍人顾晏奉上谕南下监察百官,代天子巡视。
阮荞从睡梦里醒来,有些茫然地仰面看着床顶的米白色承尘,夫君已经南下叁个月了,归期未定,她已经开始思念他了呢。
前几日婆婆很体贴地特地让她回娘家去小住了几天,虽然在娘家住着确实更为自在,可也不能长久地住下去,况且,婆婆待她这么好,她也总得投桃报李才是。
“如音,什么时辰了?”阮荞撩起床帐唤自己的贴身大丫鬟。
如音面容清秀,她走到窗前声音清脆利落地回道:“叁少奶奶,辰正了,您要起了么?“
阮荞“嗯”了一声,如音就转身到外间去将已经准备好的热水等物拿了进来布置好,阮荞着了中衣自顾起了床,用自制的香胰子净脸,青盐刷牙,然后敷上面脂,穿上问安的常服坐到梳妆台前让如音梳头。
“今天梳一个什么样的发式呢?您看小元宝怎么样?“如音一边问,一边轻柔地将阮荞的一头柔亮的青丝顺了顺。
阮荞点点头,如音梳发的手艺很好,她一向没有什么意见的。
顾家是武将之家,婆婆王氏是侯门出身,管家很有一套。顾晏上面有两位哥哥一位姐姐,皆已成家,大嫂现帮着婆婆管家。每日早晨请安之后,大嫂跟着婆婆分派事务,阮荞就和二嫂聊一会天便各自回屋,今天清晨下了一场雪,这还是今年的第一场雪,阮荞和云氏一边慢慢走着一边闲聊。云氏娘家嫂嫂的手帕交有一处赏梅的庄子,正筹划着多下几场雪后请闺中的密友小聚一番,云氏见阮荞日日闷在家里,便有心邀她出去玩一玩发散发散。阮荞知道云氏的好意,便答应了。
过了没几天,这雪果不其然就堆起来了,主家选了个好日子,正巧下过叁场大雪,雪霁初晴,是个再好不过的日子了。
阮荞握着小巧的手炉,和云氏并肩进了庄子,在下人的引导下到了庄子里的梅园,主人家便在园中的一个水榭里设的宴。云氏的嫂嫂自是一早就来了,帮着主人家招待客人,见云氏二人来了,连忙迎了上来。
“哎呀呀,我说你家小叔怎么就把人藏得这么紧呢,多标致的人儿啊,要说我也舍不得给别人看了去呢。”云夫人热情地握了阮荞的手,一来就是一番打趣。
阮荞听着对方的语气热情大方,倒不是那种尖刻促狭的,便回握了对方的手,低头笑着蹲下身给云夫人见了个礼:“夫人过奖。”
云夫人又连呼见外,叫阮荞也唤她嫂子便是,叁人这般说着走进水榭宴客的正屋里,屋里烧了炭盆,倒也不是很冷,里面已经坐了一位身着杏黄色撒花锦袄的丽人。
阮荞最后一个进来的时候,那人抬眼看到她便是一笑,阮荞便回了一笑,然后坐到了云氏旁边。叁人絮絮地说着家常,不一会儿就又来了几人。
这个水榭是家住在梅园的腹地里专门引水造了一个潜湖修建的,檐角都精致非常,青石板上的青苔也都珊珊可爱。阮荞在屋子里坐了一会儿,便跟云氏交代了一声,带着如音走到了水榭面湖的平台上。
阮荞望着在日光下波光浩渺的湖面,心里不禁开始想念南下了3个月的顾晏:临行前还说尽量在下雪之前赶回来,可现在都已经下了叁场雪了,江南虽然没有北地冷,可他一个在北地呆惯了的人,去到那边一定会不适应的吧,阮荞默默地想着心事,连身旁什么时候站了个人也不知道,陡一回神,吓了一跳,定睛一看,却是之前冲自己笑的那位女客。
阮荞正要开口说话,那人就语带抱歉地说道:“真是失礼了,没想到会吓到你。”
阮荞摆摆手赧然道:“是我一时失神,怪不得您。”
“我叫骆青,家父乃定北侯,妹妹便是顾舍人的新婚妻子吧?”
阮荞闻言看了骆青一眼,对方目光里含着一丝说不出来的古怪兴味,阮荞有些莫名其妙,但还是道:“原来是骆将军,阮氏这厢有礼了。”
骆青目光扫过阮荞素净却姣美的小脸,又是一笑:“我一见你就觉得我们挺投缘,可否陪我去游一游这梅园?”
虽是询问,阮荞却觉得对方的态度不是很好拒绝,只得答应了,只一路揣着疑惑小心应付。
没成想骆青却像是真个只为了请阮荞一起赏梅,沿路对各色梅树多有品评,阮荞并不精于此道,只认得常见的几个品种,倒也合了她少说少做多听多看的打算,倒是骆青似乎对赏梅一道见解不凡,一路行来,阮荞也没有觉得太无趣。
宴罢回家的路上,云氏在马车上有些好奇地问阮荞:“你何时与那女将军识得的,都传说她不好相处呢。”
阮荞心里虽然也不知骆青为何就对自己那么殷勤,但也没有头绪,因不好点评她人,只好含糊说道:“也许是她今天心情比较好吧,她好似真的爱梅,园子里的梅树她几乎都能认出来。”
云氏也想不出从来深居简出朋友圈子小的可怜的弟妹什么时候认识了骆青,也只是好奇而已,便没有再追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