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舒阖上眼,抬手轻抚小腹,感受着那股鲜活的小生命,迷迷糊糊地竟睡了过去。
梦中光怪陆离,前世含恨的最后一眼,宗梧自刎前痛苦的双眸,花海中遥遥相对的两道人影……种种过往仿佛化作了阵阵狂风将他卷入一道深渊。
望舒呼吸猛然急促起来,惊动了腹中小蛟,小蛟鼓噪不安地挣动起来,望舒似有所觉,痛苦地抬手按在腹上,却无济于事。
梦魇恰如一只巨兽,张开獠牙将望舒死死咬住,使其不得脱身,无数的喧嚣喊杀声裹着阵阵腥风扑面而来。
就在此时,一道柔光亮起,如划破天穹的流星,亦似箭,直直地划开那无边梦魇。
“我不喜欢过于聪明的人。”
一道轻柔的话音响起,望舒只感到腹上一热,精粹的灵息霎时冲入他四肢百骸,化解了之前那股钝痛。
望舒缓缓睁眼,月色下,一道模糊的人影坐在榻边,一只手轻柔地在他腹上抚摸,那人几乎与月色融为一体,只能看清是道人形。
而望舒却瞬间清醒,哪怕他没有露面,甚至只是一个模糊的人影,但望舒依旧一眼便认了出来。
心魔。
望舒心中一凛,并未答话,却下意识地侧过身,不欲再让心魔触碰自己。
“不过你猜想了那么多,有一点,你却大错特错。”心魔语气平淡,不见喜怒,却生生让望舒自心底浮上一抹凉意。
“你认为,昔年龙神陨落之事,是何人所为?”心魔歪了歪脑袋,笑道:“魔?”
望舒不发一语。
“错了,你们都错了。”心魔笑着摇头,话音中带了几丝讥讽之意,“龙神陨于他们自己。”
“你知道,为何心魔是最后诞生的么?”
望舒紧张到了极致反而冷静了下来,他不着痕迹地以余光瞥向门外,心道宗梧千万别现在回来。心魔似乎也不在意望舒答不答话,只自顾自道。
“因为其他魔都是自天地创分之初诞生的,而我,是感召而生。”
心魔侧过头,对着望舒笑吟吟问道:
“你知道我是感谁的召么?你这么聪明,应当能猜出来。你以为自己知道的很多了?不,还远远不够。”
望舒深吸一口气,撇过头去。
心魔站起身,静默许久,望舒却能感到一股极为复杂的目光落在他的脸上,形成一股极为逼仄的威压。
良久,直至屋外传来隐隐脚步声,心魔才幽幽出了口气,身形逐渐化作荧光消散,声音则愈发空洞而微弱。
“我想不明白,为什么你能有重来的机会。”
望舒猛地瞪大眼,不可思议地看向心魔,却只见到无数的荧光消散在水中。
“有时候,你真的很令我嫉妒。”
心魔声音消失的一瞬间,房门被推开,吱呀一声轻响,宗梧高大的身影沐浴着月光站在门口。
“事态有变,我刚才已经派遣了亲卫去三仙潭,将那里的人都接来北海。”宗梧低声道。
望舒心中一凛,“怎么了。”
“三仙潭传来文书,此番怪病根源,并非尸妖,而是……水源。”宗梧叹了口气,除了外衣,坐在塌边,沉吟道:“我收到消息,近日来连妖族中都出现了不少异变,水源乃是我族至为重要一关,现如今须得先切断三仙潭的活水,再行排查。”
“是他开始了……”望舒喃喃道。
“谁?”
“魔……”
宗梧沉吟片刻,舒了口气,转身拥住望舒,安抚道:“你好好休息,不用太担心,明日赤哲会亲身前往,我向你保证,你三仙潭的族人,都会没事的。”
“不。”孰料望舒却矢口否认,面色凝重道:“三仙潭只是个引,四海的水源尽头分别是哪里?”
“四海连通千万江河湖泊,真要较真起来,最大的两处源头,一是极北之地的古恒雪山,第二就是扶桑树下的天河了。”
“魔神封印之处,你知道么?”望舒思索道。
“这我不知,听闻是被封在一处虚空里。”宗梧问道:“你觉得会在古恒雪山?”
望舒缓缓摇头,“我不知道。”
宗梧道:“明日我传信与羽族,让他们多照看一下天河,我会去雪山一探。”
“我与你一同去。”望舒不假思索道。
“不行,你现在不方便,而且万一当真有什么,岂不是让我后悔死。”宗梧蹙眉,直接否决了望舒的这番提议。
“你就安心在北海这里等我,我最多用三天,三天之内一定回来。此番去只是查探情况,若当真有什么,决计不轻易动手,凡事以退为先。”
望舒见宗梧态度坚决,无奈之下只得暂且同意了。
翌日一早,天刚蒙蒙亮,海面之上阴云密布,细密雨丝如针洋洋洒洒坠入海中,宗梧动作轻柔起身,本想自行离开,但又不忍不辞而别,再三思量之下还是轻声将望舒唤醒,耳语温存了片刻。
望舒迷糊间伸出双臂松松缠着宗梧脖颈,二人低声交谈了几句,宗梧才恋恋不舍地在望舒额头落下一吻,又以掌心轻抚其小腹,好半晌二人才分开。
宗梧穿戴齐整起身,望舒依旧睡眼朦胧,恍惚间看见房门轻轻拉开,透入一丝光亮,旋即合上,室内再度陷入昏暗。
望舒轻叹一声,将脑袋埋入被褥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