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疼又累,他把自己蜷缩成一团,安神香的气味飘到鼻尖,他突然委屈起来,这一天筑起的坚强假面轻而易举地就被一抹香味粉碎。
他想祁僮,想钻进那人的怀里,告诉他自己有多难受,可他不能,他的爱人已经走得太远了。
身上似乎烧了起来,也不知是疼的还是累的,迷迷糊糊间,好像真的有人从身后拥上他,半睡半醒的错觉就这么维持了近半宿。
直到一抹凉意真实的贴上他的额头,他才稍微清醒了点,他稍稍睁开眼,眼前却是模糊一片,像是笼着浓雾。
屋里有光,香气依旧飘在每一寸空间里,恍惚间他已经不知今夕何夕,只以为自己还在那座林间的小屋里,他看着那道朦胧身影的方向,一句半撒娇的话脱口而出,声音虽轻,却在深夜安静的屋里格外清晰。
“哥哥,口渴。”
那道身影很快移动到了另一边,紧接着他听到了水流入杯中的声音,那人端着水走过来时步子很轻快,似乎很高兴?
一双手扶着他坐起来,赫榛很信任地卸了力,任由对方将他扶靠在床头。
杯沿凑到他唇边时,口渴的感觉又被放大了数倍,想着是祁僮,他也没有接过杯子,而是就着对方的手喝了起来。
两杯水入喉,他觉得人也清醒了许多,至少眼前的浓雾开始被渐渐剥开,床幔和被褥开始清晰起来。
“你长得这么乖,没想到嘴也甜。”身边的人在说话,声音里带着明显的笑意,“再叫一句‘哥哥’听听?”
入耳的并不是自己熟悉的声音,惊吓之后眼前一片清明,赫榛看向自己的床边,床沿坐着的并不是祁僮,那一瞬间他甚至没有去反应这人是谁,满心的恐惧让他手脚都挣扎起来。
那人手上的杯子被他碰倒落在被褥上,浇湿了一片,留下深色的印记,水花在下落时洒了几点在他的手背,突如其来的触感让本就神经紧绷的他伸手一推,把床沿那人推下了床。
他不是祁僮。这个认知让他浑身冰凉。
祁僮不在了。
明明已经过去许多年,但每一次被迫正视这个事实的时候他都觉得有人在他心上剜了一个大洞,风雪叫嚣着往里灌,冷得发疼,疼到麻木。
“你怎么哭了啊?”被他推下床的人站起来拍了拍衣袍,倒是没有怪他,但这人视线再次落到他身上时却惊讶得差点大叫起来,“我吓到你了?怎么这么不经吓?”
那人似乎是想安慰他,伸出一只手欲要拍拍他的肩膀,但指尖刚碰上他肩头的衣料,他浑身一颤,伸手召出千机绳飞快捆住了眼前这人,绳子猛地一甩,那整个人就这么被扔到了墙上。他第一次练千机网,力道掌握不好,竟把墙都撞出了了人形的印记。
刚才一串动作压根没来得及过脑子,他直愣愣地看着被甩到墙上的身影,直到对方重重地摔下来砸到桌椅,溅起了木屑,赫榛才终于被那惊天的响声吓得回过神来。
“对不起,对不起……”赫榛跑过去无措地伸手想扶他起来,眼泪更加控制不住一滴接着一滴往下掉,他这几百年来掉眼泪的次数屈指可数,今晚的事仿佛开了个头,这么多年的委屈和想念拼了命地往外涌,鼻腔和眼眶的酸意收都收不住。
门外响起了脚步声,莫名的,他突然产生了一种几乎可笑的期待,就好像待会儿破门而入的,会是自己想的那个人。
期待落空了。望着门外的天后和乐游山神,失望和难过齐头并进,一瞬间他又陷入了那种恍惚的状态,分不清眼前到底是真是假,他只知道自己好像在道歉,在解释,像是解释给屋里的几个人,更像是解释给他许久之前的爱人。
他是凌江王的儿子,但他不想成为自己父亲这样的人,他刚才真的不想伤人,他只是吓到了,他很难过,他真的不脏。
回忆逐渐远去,缩成一道光锥,回过神时他发现祁僮依然抱着他,就好像不等到他的回答就不肯放手。依旧是这间屋子,他曾经因为找不到祁僮在这里误伤了别人,但现在祁僮就在眼前,体温透过衣料传递到他的皮肤上,还在说他想陪自己很久很久。
赫榛手微微发着颤,小心地伸过去想抚上祁僮的脸。
「你再不听话,下一次的代价可就不止是这个了。」
「赫榛,你活该!你居然是那个疯子的儿子,活该你谁都留不住!是你害死了祁僮,害死了所有人!你不配他们那么爱你!」
伸到中途的手骤然握紧,赫榛深吸了一口气,再将肺里的空气呼出时却是凌乱破碎,全身都止不住发起抖来。
本就抱着赫榛的祁僮发现他的异样,慌乱地站起身,想把人搂得更近却又担心对方会更难受,只好将手虚虚环过赫榛,伸到他的后背轻轻拍了起来,“我不会逼你的,你不要怕。”
把人扶到床沿坐下,祁僮蹲下身抬头看着赫榛,试探着去碰了碰对方放在膝头的手,赫榛没有躲开,他顿时松了一口气,将这人的手扣进了自己手心,轻声道:“赫榛,我不会逼你,但不要推开我,让我陪着你,好不好?”
赫榛看着眼前这人,眼眶泛起一阵湿热,“你这么好,为什么……”
为什么要喜欢凌江王的儿子?以前不知道,但现在呢?我明明……这么不好。
“我也觉得我挺好的。”祁僮一点也不谦虚地笑了一声,又说:“但是你更好,哪里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