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伸出手去探寻,眼看就要抓住线索了,却又一把捞空的滋味,真是让人又懊恼又不安。
“萧骋已经被捕,事情尘埃落定,您也该好好休息了。”秘书手中拿着文件夹,轻轻放在管仲的办公桌上。食指推动滑落下来的眼镜框,对管仲道:“大家还等着您来整理萧骋留下的麻烦,正因为如此,您才更应该照顾好自己的身体。”
“我没事。”管仲揉了揉疲惫的山根,只觉得脖子和身体各个关节,都在发出咯吱咯吱,难以忍受的声音。说话时的尾音无意识拖长,沉重道:“至少在我还能干得动的时候,我不会允许这个国家在我眼皮子底下,出现问题。”
“那您更应该对自己多珍惜一些!”秘书语气焦急,上前一步,手掌拍在桌面上,对管仲道:“您已经多久没有好好睡过一觉了?再这样下去您会倒下的!医生明明已经叮嘱了那么多次要您——”
“没事的,小管。”管仲抬起头,对秘书笑道:“人类还没那么容易死掉。”
秘书气愤地咬了咬嘴唇,手掌收了回来,低着头,显然是正在生气。
管仲动了动僵硬的脖子,长吁了一口气,扛着沉重的身子,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一旁的窗前,看着远处的风景,目光远眺,一脸追忆,管仲对身后的秘书道:“‘小管’,每次叫你名字的时候,总觉得很亲切。不仅仅是和我姓氏相同的原因,三年前,从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就这么想了。‘我好像见过你’、‘这个人和我有缘’,心里总是有这么一个声音,在这么和我诉说。”
秘书道:“我也是这么想的,能在您手下做事,我很荣幸。”
管仲转过身笑道:“要不是我深爱着我的妻子,确定自己不是那种会犯错误的人,我甚至都怀疑你是不是我的儿子了。”
秘书无奈说:“您别开玩笑了,我虽然是国籍,但体内留着外国的血,您不是比谁都清楚吗。本来那些人总就因为我们姓氏的原因胡说八道,恶意攻击您,您怎么也跟着一起参合……”
管仲目光很温柔,只有这种时候,他才会褪下身为政客、身为一个要保护整个国家国民的领袖,所必须披上的威严假面,露出一个身为普通人,所具有的暖意。这温暖或许不够震慑手下的人,但却足够令人安心。他说:“哈哈,或许我真的老了吧,这几天睡着的时候,梦里总容易出现以前人的影子……”
以前的人……
秘书眼中流露出一抹伤感。
这也是他心中最大的痛。
“如果我儿子还活着的话,他应该也有你这么大了。”管仲感慨道:“我和我的妻子快到四十岁了,才终于有了这么一个宝贝,当时抱着哇哇哭着的他的时候,真是觉得,自己的手里拥抱了一整个世界,如果是为了他的话,不管什么事情我都愿意为他做……他的学习很好,不管什么功课都能快速掌握。以前他总是说,想要快点长大,来帮爸爸的忙……真是个傻孩子,这里又不是什么好地方,想要留下来,就要不断作出选择与牺牲,抗下所有的麻烦,却从来都不会有快乐的事情发生。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他能够做他喜欢做的事情,不管是继续玩萨克斯也好,去当个自由摄影师也罢,他有那个天分,可以尽情去享受自己的人生……”
说到这里,他的眼睛不自觉冒出两抹晶莹,侧过身去用手揉了揉脸,像是想要让自己清醒一点的样子,失笑说:“欸,果然人老了之后就是喜欢回忆,不知不觉就啰嗦起来了。”
“不,我很喜欢听。”秘书说:“因为我没有父母,所以不清楚对于一个孩子而言,父母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存在。”
管仲看向他,眼中神色越发温柔起来,他说:“记得你是被你那失踪了的父母生下后丢弃在医院,最后被征服寄放在福利院长大的吧。”
“嗯,因为眼睛和发色的原因很容易被人看出领养的身份,所以一直都没有人愿意接受我。”秘书说:“小时候性格比较顽固,总想着要去找到他们,所以没待多久就从福利院里逃出来了。”
管仲哈哈笑道:“现在看你,可一点都看不出小时候那大胆调皮的样子,成天板着张脸只晓得做我交给你的工作,有时候还以为你身体里面,其实藏着一只机器人。”
秘书道:“不管我是人还是机器,又或者别的什么身份,我只是想要为您效力罢了,其他的都不重要。”
管仲说:“我知道,所以你是我最信任的手下。”
又或者说,是他不知不觉间,将那过世了的儿子,与眼前这人重叠在一起了的“什么人”呢。
“说的真好。”
陌生的声音忽然出现在办公室之中,管仲和秘书纷纷变了脸色,看向那不知何时站在门口落地花瓶旁的两个人。
“什么人!”
管仲惊怒喊道:“卫兵和我的秘书怎么会放你进来的!”
秘书脸色铁青,警惕的,甚至是带着点杀意的目光,看着远处这个妖气滔天,或许他一辈子都无法企及分毫的男人,心中的战意却没有丝毫的退却。
“别那么杀气腾腾的,我只是过来和你说句话而已。”柯少嗔状似回答管仲,目光却是似笑非笑看着旁边那个状似斯文的秘书,牵着柯景阳的手,大大方方从门口走了过来,然后找了张沙发坐下,说:“外面的那些人,我也没有对他们动手,放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