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桓拧了拧眉,这是他昨日见过的那名少年。他疑惑地道:“他怎么会在这里?”
“你认识他?”肃冼的目光扫过眼人群中的少年,低声问道。
宁桓点了点头,解释道:“昨日是他将喜乐佛庙的秘密告诉于我。”宁桓沉默了一会儿,他微抿了抿嘴,道出了心中的疑惑,“如果这些人是因祭拜过喜乐佛才致这样。可他从未祭拜过喜乐佛,又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长长的队列已行至了喜乐佛庙前,他们停下了脚步。温度又降了几分,空气中泛着丝丝寒意味。阴风裹着黑气悬浮在空中,白昼的天空忽然变得愈来愈暗,诡异的庙宇在浓雾中散发着幽蓝的光芒,恍如荒郊野坟中闪烁的明明灭灭的磷火。那些村民静默地直立在庙宇前宛如僵尸,青白僵硬的脸很难说他们还是活人。
此时庙门“吱呀”的一声缓缓开启,随着那声沉闷的动静,死寂的队伍复又动了起来。“跟上。”肃冼小声地催促道,他迅速地在宁桓额前贴上一张黄符,拉着他混到了队伍的末端,随着那些人一同进至庙宇……
宁桓跟着肃冼混在了队伍的最后,他谨慎地瞧了眼左右,却见那些人浑浊的眼珠子麻木地注视着前方,对于二人发出的动静不见任何反应。队伍中的那名少年忽然回过了身,望着新加入的宁桓与肃冼二人微微瞪大了眸,神情显然一怔,面露不安之色。半响后,那个瘦小的身影出现在了人群的后方,见宁桓注意到了他,也顾不得他怀疑的目光,手焦灼地忙指了指他们身后。
宁桓不解少年的意思,困惑地回过了身,只见漫起的黑雾中他们的后方复又多出了一列长长的队伍,他们背转着身朝前行进。末端有两个身形模糊的人影,此时其中一人也回过了身,双目恰与宁桓对上。
被发现了?幽幽的黑眸浮在那张缥缈的脸上,那个模糊的人影此刻正凝视着宁桓。宁桓心中一凛,背襟顿时被一层薄薄的冷汗浸透。可模糊的人影只是静默地注视着宁桓,一动不动。宁桓蹙了蹙眉,方要回头找寻那个方才给他信号的少年,却发现眼前的人影也与他做了一个相同的动作。
宁桓的眉宇渐闪过一抹怀疑的神色,他诧异地再次转过了头,那个模糊的人影也随之回过了头。双眸相对,宁桓沉思了片刻,抬起了右手,人影举起了左手。
这里,有面镜子吗?宁桓不确定地想到。
可若这黑雾中真存在一面镜子,那么这两个虚无的人影应是他与肃冼,可是……宁桓的目光在那相对的人群中搜寻着少年的位置,可兀然发现那里空无一物,只是堪堪地空着一个空位。宁桓疑惑地回过身,方才的少年不见了踪影。待到宁桓复又转身回头确认时,那个堪堪空着的位置也忽然消失了。
肃冼觉察到了身侧宁桓的异样,不解地朝他望去。宁桓话在舌尖,可那座诡谲的喜乐佛庙却已近在咫尺,他紧抿了抿唇,到底还是沉默了。脚下是道高高的门槛,宁桓眼瞧那些面目青白的村民一个接一个走进去了,心中不安,复又忆起昨日白日见过的景象,那究竟是幻觉还是真实?
宁桓缓缓呼出了一口浊气,谁知竟吹得额前那张黄符呼啦啦地作响,在这死寂的当下尤其扎耳,宁桓被那声吓得一震,忙捂紧了黄符,圆溜溜的黑眸小心翼翼得探了探左右,见四下仍无人觉察,这才松下一口气。此时身侧传来了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宁桓的手腕被另一只温热的手握住,掌心带着明显高于宁桓的体温紧贴着他的脉搏。宁桓微微一怔,朝着身侧诧异地望去,恰对上了肃冼那双无奈的眼眸。宁桓咧了咧嘴,单手捂着额前的黄符露出一个心虚的笑。肃冼摇了摇头,他启唇,虽未出声,宁桓却读懂了他的意思。
“跟紧我。”
黑雾愈来愈浓,空气中弥漫开一股呛人的血腥味道。那扇红漆的庙门朝外大敞着,可偏偏看不清里面的景象。晦暗的周围只有牌匾上“喜乐佛庙”这硕大的四字幽幽闪烁着红光,让人产生一种庙门之后便是幽冥地府般的错觉。
黑雾笼罩着长长的队列,在浓稠的血味中缓缓朝前行进。宁桓的手心被冷汗浸湿,此时他已看不清三尺外的肃冼。或许是他杂乱的心跳暴露了他此刻的不安,那只拽着他腕的手忽然向下挪了挪,改为牵住了他,那只骨节分明的大手轻轻捏了捏宁桓的掌心。宁桓的身子微微一顿,忐忑的心竟在此刻被安抚了下来……
二人跨过了脚下那道高高的门槛,此时四周的温度又降了几分,宁桓冻得直打了一个哆嗦,只觉得自己正置身于冰窖之中,哈出的白雾萦绕在鼻尖,冷意自脖颈处灌了进来。宁桓渐察觉到不对劲,脚下的庙砖竟越踩越软。黑雾缓缓散去了,眼前不见喜乐佛像,也不见恶鬼,那四堵红墙消失了,此刻他们仿佛置身于一片旷野。
四周一片死寂。宁桓垂下眸,脚踩着底下的黑土时不时发出一阵阵粘腻的“吱嘎吱嘎”声,这是哪里?宁桓心道。头顶的弯月闪烁着妖冶的红光,眼前忽然出现了一座城,在幽蓝鬼火的簇拥下,竟如海市蜃楼般巍峨而诡秘地矗立在远方……
宁桓来不及惊叹,被身边一阵“悉窣”声惊扰,只见他前头那人的衣领处慢慢鼓出了一块拳头般大小的肉瘤。
这是什么?忽地那个肉瘤像是活着似的扭动了一动,慢慢挤出了那人的衣领,在宁桓的注视下渐显出一张人脸,眼、鼻、嘴俱全,宁桓拧了拧眉,他瞥过前头人那张青白色的面孔复又看了看那张古怪的人脸,不禁深吸了一口气,那、那分明是两张一摸一样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