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神看向我,几分意外,片刻便一派宁静转移了目光,仍旧对着凤凰,道:今日之事,望火神引以为戒,下不为例。幸得此番无伤亡,否则犯下天条,自有天谴!
正说话间,小鱼仙倌踏了片星光降在林中,往日甚是淡泊从容的人,不知怎的今日眼中却有一些着紧之色,触到我的目光后方才悠悠然似落叶安静坠地。
润玉见过水神仙上。小鱼仙倌朝水神作了个揖,神态恭敬肃穆。
我方才记起,这位样貌十足神仙,言语十足神仙,神qíng十足神仙的水神正是小鱼仙倌的未来泰山,真真是分量十足的长辈,这便难怪小鱼仙倌要尊他一句仙上了。
岂料,大殿下的这座泰山只轻飘飘唔了一个音意思意思,眼神空灵灵得很,我们三个戳在他面前,好似在他眼中和适才那小馆之中一gān凡人也无甚区别,真真是个架势也十成十的神仙。
小鱼仙倌站直了身子,倒是习以为常的模样。
水神朝凤凰和润玉仙倌颔了颔首,仍旧拾了片竹叶踏着杳然飞远了。
小土地一脸喟足地叹了口气:今日得见三位至尊天神聚首,此生足矣足矣!他这番一出声,引了小鱼仙倌的注意,回头温和将他一望,那小土地想是酒醒了,没甚出息地打了个哆嗦,悄悄遁了。
我道是哪个。凤凰挑眉眯眼,原来是大殿做的手脚,怨不得旭凤遍寻不着。不知大殿费尽心机将锦觅的气息掩于市井之中意yù何为?
小鱼仙倌笑了笑,锦觅乃是润玉的友人,身陷囹圄,润玉自当竭尽全力相助。小鱼仙倌委实仗义,我赞叹将他一望,他亦回望我,道:倒是不知二殿下此番心急火燎寻个小花jīng却是为何?
噼啪,凤凰眼中小火苗子一闪,人道大殿深居简出,两耳不闻窗外事,不想天上地下消息却通透灵光得很,连旭凤一举一动都知悉得清清楚楚。
你我本是兄弟,相互关爱自是应该,怎生说得如此生分?小鱼仙倌不以为忤。
哦~?如此说来,花界二十四位芳主误以为旭凤劫持锦觅,几yù闹上天界,想来大殿也是清楚得很,弟弟我替大殿平白担的这罪名却如何说?凤凰的声音冰渣子一般呼呼过,继续道:大殿对锦觅这个友人倒也照拂得细致,竟照拂到这污秽不堪的小倌楼之中!
唔呀呀,二十四芳主又来寻我了,可莫让凤凰将我给供出去才好。
我热络上前,cha道:听闻吃喝嫖赌乃人生四大乐事,我酿了些桂花酒,不若二殿下一道尝尝?
月黑风高夜,灌醉了才好行事。
吃、喝、嫖、赌!凤凰咬牙切齿,哪个教你的?!
第二十二章
今日的月亮长得十分白胖圆满,照得一方庭园中小桥流水、假山凉亭十分圆满,我与凤凰、小鱼仙倌三人坐在八仙桌前对饮,我以为亦十分和谐圆满。
除却土地仙,背上背了把半人高的笤帚跪在地上,时不时拿袖子擦擦额角的汗滴,貌似不太圆满的样子。
小仙向二位仙上负荆请罪来了!土地仙此番舌头撸得倒直,总算不再打结,显是酒醒了。
你可知错在哪里?小鱼仙倌和风细雨、循循善诱。
小仙千错万错,实在不该贪那杯中之物!小仙千错万错,实在不该私自将陵光公子带出院子!小仙千错万错,实在不该教陵光公子赌钱!土地仙将自己数落得十分利落诚恳。
嗯~?就这些?小鱼仙倌对土地仙笑了笑,再温和不过。
土地仙抖了抖,小仙罪不可恕罪大恶极罪该万死,最最不该将陵光公子领去那烟花腌杂之地!随即伏下身子趴在地上作认罪状。
还有呢?凤凰凉飕飕问道。
嗳?土地仙直起身子眨了眨眼,悲摧道:没了,真没了!
凤凰晃了晃杯中的桂花酒,轻轻抿上一口,悠悠道:听说凡间有个刑罚唤作连坐,离此处千里开外有座寨子,里面貌似住了一窝子山匪,本神难得下凡一次,不若便替天行道顺手将它端了?
土地仙挥泪,那寨子里一gān小匪是小仙凡俗兄弟的曾孙的子弟的第三十六代子嗣,万望二殿下高抬贵手!正是皇帝也有两门穷亲戚,神仙亦有三门凡俗亲。
嗯?~凤凰眼风斜斜扫了小土地一把,拉了个长长的尾音,本神孤陋寡闻,听闻有个什么人生四大乐事,却不知是什么?
小土地打了个摆子,突然转向我郑重道:陵光公子,小仙白日里喝酒喝糊涂了,其实人生四大乐事乃是琴、棋、书、画。末了还呵呵gān笑两声,口误,纯粹口误!
嗳?这个口误误得远了些。我正踌躇着莫衷一是,凤凰却伸了手来探我的印堂,幸得仙根尚稳,没被那浊气染了。
土地仙大大松了口气,却听凤凰接着道:自明日起,你便去老君的丹房中做个起炉烧火的仙侍吧。
土地仙哭丧了个脸,道:二殿下,老君那丹房蒸笼子一般,小仙惧热,若进了去怕是那丹丸还没熟,小仙便已然蒸熟了。可否换个惩戒?
事实证明,与凤凰这面冷心狠的神仙讨价还价它实在是个不明智的举动,但见凤凰略一沉吟道:倒是还有个差使缺着,听闻阿鼻地狱里少个捉魂的鬼差,不若你先去顶上些时日?
谢二殿下恩典,小仙祈愿甘愿以及自愿去老君府上烧火。土地仙抹了把辛酸纵横泪,被小鱼仙倌屏退了下去。
锦觅仙子这酿酒手艺甚好。小鱼仙倌细细品了品手中桂花酿,赞道。
哪里哪里。我假意客气了一句,如若润玉仙倌欢喜,锦觅自当将这酿酒偏方倾囊相授。
如此便说定了,待到他日晚香玉花开之夜,润玉定当扫阶以待,恭候锦觅仙子上门赐教。小鱼仙倌笑得如沐chūn风。
我自是gāngān脆脆应承了下来。
凤凰在一旁自斟自酌,一脸漠然。
我殷勤端了酒壶替他斟酒,他亦不言语,任由我替他满上。习惯了他时不时冷冷哼上一句,现如今他这般安静倒颇有几分诡异。
接下去,我俨然成了他们两个的酒童,二人你一杯我一杯,酒水不停,言语倒是没有半句,连眼神也不曾jiāo会片刻,就这般约摸喝了五坛子下去,小鱼仙倌单手撑着额头对着我笑了笑,眼神迷离了刹那便闭上了。我放下酒壶唤了他两句也不见他有甚反应,他醉了。凤凰瞥了小鱼仙倌一眼下了个定论。
脚边有些痒痒,却是那梅花魇shòu在蹭我的袍子,这小shòu不会说话,灵xing倒是很通,我念了个诀将小鱼仙倌搬至它背上,它便驼了小鱼仙倌在茫茫夜色中往天界飞去,想是回璇玑宫去了。
凤凰神色甚复杂地望了我一眼,看那架势应该还没醉,怎的该醉的没醉,不该醉的倒醉了。我继续端了酒壶与他斟酒,饮到第十五坛,我gān脆弃了酒壶直接搂了酒坛子帮他倒酒,饮到第二十坛,我惊了,不想凤凰竟是个酒中高手,莫不是和我一般是个千杯不醉?只是这酒已然喝光了,接下去该怎生是好。
我在凤凰边上捡了张石凳子坐下,酝酿了一番,开口道:那个那个你还欠着我三百年修为,不若趁着今夜这良辰吉日渡与我吧。
半晌没见他有个回应,莫非反悔了?!我抬头看向他,却见他纹丝不动地坐着,适才远看不觉着,近看才发现他颊上不知何时已飞了两抹再淡不过的粉色,吊梢凤眼蒙了层润润的水烟,益发显得那瞳仁黑到极致。
这般gāngān坐着却算怎么回事,我又重复了两遍,他仍旧对我不理不睬,我急了拿手轻轻戳他,岂知,他晃了晃竟顺势倚倒在了我肩上,桂花酒香迎面扑来,我这才知晓其实他早就醉了。
寻常人醉了酒,有话多的,譬如土地仙,有爱笑的,譬如小鱼仙倌,听说还有手舞足蹈的,然则像凤凰这般不言不语安安静静,尚且还立个架子唬人的我以为实在不多。
我想念个诀将搬回厢房,但碍于他靠得这般近而且还有顺着我的肩膀往地下滑的趋势,我只好腾出只手来揽住他,另一只臂膀被他压着连动弹都不得,更莫说施术了。
如此,我便半拖半扶将他弄回厢房,这家伙沉是沉了些,但还算乖觉,没有乱动增加我的负担。
我费尽气力将他在chuáng上摆好,却见他手上仍攥紧了那空酒杯子,唇色红润微微撅起,眼睛闭着,敛了平日里的锐利,两扇睫毛在眼下投下两片乖乖巧巧的影子,这般看着倒像个稚气未脱的孩子。
孩子嘛~就是用来欺负的!
我伸出两只手扯了他的两颊一番搓圆揉扁,不亦乐乎。
正在兴头上,他竟倏地睁开了眼,凌厉将我一望,开口道:何方小妖?!
第二十三章
但见他倏地睁开眼,凌厉将我一望,开口道:何方小妖?!
我愣愣看着他劈头盖脸叱了一句后又心满意足地阖上眼睑,不免心中有些悲愤,凤凰这厮便是梦中也不忘将我贬上一回。
不过转念一想,这句话怕不是他的口头禅。譬如孙大圣,举凡见着人,不管男女老幼,上来定是一句:妖怪!哪里逃?!再譬如俗世凡人,但凡见着面,不论早中午晚,定要问上一句:吃过了吗?
是以,我便大度地释然了。
我凑在chuáng沿,在他耳边细声细气问道:凤凰,你可还记着欠了我六百年修为这桩紧要之事?
凤凰呼吸绵长,双目紧闭,神态静谧。
你既不反对便是默认了哦?我又认真且慎重地与他确认了一遍。
凤凰呼吸绵长,双目紧闭,神态静谧。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如此,我便自行来取了,也免去你许多麻烦。现如今像我这般体贴且周全的债主我以为实在不多。
我伸出右手食指与中指,并拢于嘴边喃喃念了个破门咒,眼见着指fèng中徐徐升起一缕冉冉金光,便快速将两指置于凤凰的印堂上,岂料这金光非但不如我意想中一般渗入凤凰额间,反倒被一道七彩结界雷厉反弹而出,若非我反应敏捷手腕一转疾疾收回手指,怕是这两只手指便要被生生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