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陈重不伸过去, 因为自己清楚,一切都是无用功。
储藏间外,德牧已经开始挠地板了,它又闻出了丧尸血液的气味。平豪和梁初僵直站着不动,迟飞扬放下无人机, 如梦初醒,齐小宝已经扑进了教练怀里, 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速滑一队从没想过要失去谁啊。
夏冰一把将陈重的胳膊拉过来,用力往上撸他的袖口, 一直撸到肘部。小臂上靠近腕口的地方, 伤口直接咬了一个完整的环形,仿佛深可见骨。他也顾不上陈重这时候疼不疼了, 哆哆嗦嗦地打开酒精瓶盖,用棉签去蘸药水。
可是手抖得太厉害了,棉签拿起来一根,掉了,拿起来一根,掉了。
“怎么拿不住呢,怎么回事……”夏冰嘀嘀咕咕地说,不拿了,他把酒精瓶倾过去,往血红色的伤口上撒。
这一撒,陈重立刻皱紧了眉头。
“忍着点儿啊,马上就好。”夏冰知道他疼了,他知道陈重疼了,可是自己一点用都没有,除了上药,根本没办法。他用酒精冲洗这个伤口,可是血总往外冒,于是再拿一条毛巾来压住伤口,再次冲洗,最后还拿来了纱布和绷带。
“不用了!”陈重想要收回手臂,脚边全是淡红色的酒精搀着血,“物资有限,留给你们自己用吧。”
“怎么不用了?你又没事!你什么事都没有!”夏冰拆开一卷新绷带,“你马上就好。”他给陈重的伤口吹一吹,把纱布贴在皮肤上,生怕给人弄疼了,“马上就好,忍忍。”
陈重忍着,可是眼睛一直不离开夏冰的脸。“真的……不用了。你跟我说说话吧。”
夏冰摇头,一摇头,眼泪甩出来。
他把这个伤口小心包好,像对待一个婴儿,最后深吸一口气,攥住了陈重的手。“包好了,你什么事都没有,只是伤口会疼几天。每天……我给你按时上药,等伤口结痂就好了。”
陈重看着夏冰,低下头笑了笑。“好,那你记得给我换药。”
他一直说不用了,夏冰还能忍住,他一笑,夏冰肝肠寸断。什么换药,结痂,那都是几天之后的事了,可是几天之后陈重会在哪里呢?他会走到哪里去啊?在外面会不会冷啊?夏冰又揉了一把眼睛,想要冲陈重笑笑,可是从陈重眼睛里看到的,是自己哭成了花猫的脸。
一下子,夏冰全面崩溃了,他放开了陈重,去屋里找东西。找什么?不知道。他到处转悠,哭着找啊找,可能是找陈重的一线生机,可能是找自己的一线希望。最后他走到了郎健面前,齐小宝吸着鼻子看过来,夏冰小孩儿似的扑进了教练怀里。
“怎么办啊?”他问教练,“陈重挨咬了,我不想他死。怎么办啊……教练你救救他,你救救他吧,咱们还有什么药吗?有药吗?”
他一边说,一边晃郎健的身体,从小训练到今天,没这么和教练哭过。
郎健老泪纵横。
夏冰是队里最坚强的队员,也是队员们的主心骨,调动能力强,发挥稳定,从不轻易认输,即便在起跑条件不优越的情况下,也曾经顺利翻盘。恋爱失败了,还吃了处分,也没影响他的笑容,没有缺过训练。
第一次,哭成一个小孩儿。
可是他也只能揉着夏冰的头,任泪水流下来。他不敢告诉孩子实话,告诉他已经没有药了,没有任何药能救陈重。
“你……陪陪他吧。”郎健把夏冰推直了,生怕这孩子一下子倒下,“他……时间不多了,你好好陪陪他。”
“可我不想他死。”夏冰抹着眼泪,“教练你救他,你一定能救他,咱们把他救好……”
“去车顶上,陪陪他吧,别让他……孤单。”郎健狠着心说,“去吧。”
“能不能用这个捆着我?”陈重从储藏间走出来,手里拿着轮胎的防滑链,“这个东西,我自己戴上。”
除了防滑链,他还拿上了德牧的金属嘴罩。他把棕色皮革的带子调整好,然后罩在了自己的脸上,把嘴的部位,全方位罩住。
他怕自己变异后咬到夏冰,也怕夏冰再亲自己。
“你们捆上我吧?”陈重戴好嘴罩,冲梁初和平豪说。他把每个人都看了一遍,和大家告别。还想再抱抱德牧,可是德牧明显想要咬他。
梁初和平豪面面相觑,没法对兄弟做这种事。
“我来。”郎健把夏冰放开,狠着心,用碗口粗的捆轮胎的铁链,把陈重的上半身一圈一圈地绕上,再用搭扣锁死。然后他去卧室,把通往车顶的折叠台阶拉下来。
“你们上去吧。”郎健想给他们留一些私人时间,时间真的不多了,“好好……”他想说好好告别,可实在说不出来,不舍得捅他们的心,“好好……说说话。”
说完,郎健别过身,擦了一把眼泪。
“谢谢教练。”陈重上半身没法动了,“我不在,你们照顾好夏冰。他喜欢吃零食,你们别不给他。”
郎健点了点头,使劲儿地瞪眼睛,忍着泪。“去吧。”
“谢谢教练。”陈重看向了夏冰,然后头也不回地上了台阶,去了车顶。
夏冰捂着眼睛,不能面对这一切,可还是脚软着上了台阶,走到了车顶。
外面的温度很低,大概只有零度,他却感觉不到冷了。路灯离他们很远,看不清楚陈重的脸,可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陈重是笑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