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砳砳已经顾不上许多了,他翻身坐了起来,惊慌失措地摇晃着原初的身体。
如果他没有记错,不管是原初还是初初,他们自出生的那一刻起,永远不会流眼泪。
许砳砳生怕原初出了什么意外,好在原初清醒了过来。
许砳砳在昏暗的微光中看清了原初的脸,这张终年平静无波的脸,第一次呈现出一副泫然欲泣和患得患失的模样。
许砳砳抿着唇问:“你怎么了?”
原初怅然若失地紧紧抓住了许砳砳的手。
原初低垂着头,他的脸又埋进了黑暗中。
许砳砳看到原初这反常的反应,哑然地张了张嘴,他只觉得口干舌燥,他不只一次想要说出这句话:“……是你吗?”
“初初”二字刚被许砳砳说出口,他的左手就被一股蛮力发狠地攥住了。
“不要叫这个名字。”
随即,壁炉里的干柴自动蹿起一捧明火,将这屋子照得格外亮堂。许砳砳忍不住眯了眯眼睛,待适应了光亮,他也重新看清了原初的脸庞。
精致的眉眼和无可挑剔的轮廓,他依旧是那无悲无喜的模样,只是右眼底下,还挂着一道湿漉漉的泪痕。
原初落泪,天地都要为之动容。
许砳砳确定他是原初,可原初,却越来越像初初,就连许砳砳也快分不清了。
许砳砳情不自禁地抬起手,轻轻抹掉原初那滴泪,他的眼泪如同那高山雪水,凉得彻骨。
这个动作过于亲密,许砳砳后知后觉地倍感窘迫,他搓了搓手指,急于转移话题,他问:“你有什么话想要对我说吗?”
壁炉里的火舌正大口大口地舔舐着干柴,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屋外竟也不合时宜地下起了雨。
许砳砳诧异地抬起头望向窗外,恐怕原初那滴泪,真的引来天地同悲。雨打着瓦片,嘈嘈切切的雨声与烧柴声相应和。
可是原初迟迟没有开口,许砳砳也不好再逼,故作语气轻松地说:“现在还早,不听先生还没有敲响晨钟。”
许砳砳话音刚落地,却听原初岔开他的话题,没头没尾地追问道:“你能不能不走?”
许砳砳回过头,呆呆地看着原初。
“你能不能不走。”
原初放轻语气,低声喃喃。
“砳砳。”
许砳砳一时间无言,一开头就哽咽了:“我……”
他的名字自原初口中说出口的一刹那,许砳砳便被破防了,他的心里堵得慌。
许砳砳直到这时才恍然醒悟,原初本就是初初,初初就是原初的一部分,他们都是彼此,也是彼此间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如果说初初是原初的“现在”,那原初则属于初初的“过去”,他们是密不可分的一个个体,是完整的一个“未来”。
如果原初只是纯粹的万耀殿之主,他不会管许砳砳的死活,不会把送许砳砳回家当成是执念,更不会舍不得许砳砳离开。
可他一路走来,执着地想要再见到“初初”,间接地抗拒着初初的“过去”。
这就和他一心想着展望未来,却又不愿正视过去一样……
半晌,原初又像一个懂事的孩子,自言自语般轻声道:“可你不得不走。”
右眼下的泪痕未干,便又增添了新痕。
许砳砳不忍道:“原初……”
原初无所觉地流下一滴泪,低低地垂着头,拉着许砳砳的手,白费力气地给许砳砳手背的抓伤恢复伤口。
他覆手间便可以毁天灭地,可偏偏就治不好许砳砳手背上的几道抓痕。
原初轻轻捧着许砳砳的手,抬起头对许砳砳微微笑着,右眼的眼泪直往下流,他说:“算了,你还是快走吧。”
许砳砳的手贴上原初的脸,他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只能不停地说:“我不想走,我不走,我不管你是原初还是初初,我都绝不会杀了你离开这里的。”
原初偏过脸去,眼睫一颤,被许砳砳扔在地上躺了半宿的屠龙刀和斩魔剑凭空出现在许砳砳手边。
许砳砳他慌了,第一反应是想去扯断两人手腕上的白绷带,可是原初不过是动念的功夫,一根眼熟的幌金绳将两人彻底捆紧,任许砳砳怎么撕扯也扯不开。
原初垂眸,左半边精致无暇的脸庞爬上了金色的龙鳞,右半边雪白的脸庞划着眼泪,他对许砳砳轻声说:“把剑对准我的左胸膛,用刀砍断我的脖颈。”
许砳砳大脑一片混乱,只知道他气极,愤怒地用骂声掩饰他的惊慌:“原初你是不是有病啊,你才活过来多久!就那么想死吗?!”
原初平静地听着许砳砳的谩骂,看着他因盛怒而鲜活的脸,竟忍不住弯唇角笑起来。
许砳砳看得有些傻眼,原初的半边脸惊世绝艳,另一半边脸带着异样的美感。
他听到原初说:“砳砳,今天是你出现的第一百天,但是你说错了,我从来没有像这一百天,这么想要活着。”
可他不能。
想死的时候不能死,想活的时候又不能活。
许砳砳突然不受控制地拿起了屠龙刀和斩魔剑,原初握着他的双手,在他惊恐失措的目光中,原初强迫着许砳砳挥起了刀剑。
许是万耀殿殿下和人族先知是相生相克的存在,原初甚至都没能长时间控制许砳砳,可许砳砳脱离了原初控制的提线木偶的时候,还是清晰地感觉到了刀锋割开血肉,剑刃刺进胸膛的真实触感,黑色的“鲜血”渗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