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武龟用的是陈述句,而非反问句。
许砳砳点了个头。
九尾天狐先是一惊,再是“啧”了一声,她笑吟吟道:“没有想到,人族先知最大的秘密也被我们知道了。”
九尾天狐只是随口揶揄,令她好奇的是许砳砳此时异常冷静。
许砳砳道:“你们不会知道的。”
九尾天狐挑了下眉,旋即又一笑,问:“我们现在已经知道了,你是要……灭口?”
许砳砳回想打铁村的钊铁男说过,已觉醒的人族先知也要去打铁村领刀剑,他由此推测,如果他现在杀了另一个“许砳砳”,取而代之,他保留着记忆,继承了人族先知的神通,但是他手里的屠龙刀和斩魔剑连同体内的四大妖灵都会“消失”。
四大妖灵现在的确是知道了,但身处这一时空的“他们”,神武龟蛇还在冥原啃吃过路的妖怪,九尾天狐还在不夜城当白玫瑰之夜的总策划,金翅大鹏还无拘无束地在西北的风之都乘风翱翔九天。
他们不会知道,只有许砳砳能够传承人族先知的“精神”,足不出终南洞,却对未来了然于胸。
阁楼下的“许砳砳”趴在床沿边,笔杆在手指尖翻转,摸鱼了半天才终于动笔写字。
许砳砳注意到“许砳砳”握笔的右手手背已经有了一道两三厘米长的划痕。
——这是唐四娘给他削指甲那天留下的,唐四娘“手滑”划了他一刀,许砳砳到了后来才知道这一刀是在试探他的身份虚实,也正是这一刀打消了唐四娘对他的怀疑。
许砳砳表情凝重,努力回想这一夜是他穿到妖界的第几天。
坐在床边的“许砳砳”手上已有划痕,结合那摞丢在壁炉前面的白色绷带,还有“他”从卫浴间出来就丢进壁炉里烧为灰烬的长筒袜……
由上联想,许砳砳笃定这应该就是唐四娘帮他“修剪指甲”当天,手背被划伤之后,唐四娘去找来鹿几小神医给他包扎伤口,鹿几小神医大显身手,刚把他的右手包扎成大棒槌,之后,骆主任匆匆赶来,说是Ovary保护协会来电,许砳砳还在电话里和荷花精二号提出自己百年后的归属建议,当天下午,全村还协助许砳砳在前院建了一个鸡棚……
“许砳砳”此时应该刚来终南洞不久,也是在这天才勉强站稳脚。
这无疑是最适合许砳砳取代“自己”留在终南洞的最好时机。
许砳砳垂眸看着阁楼下的背影,他是第一次站在旁观者视角打量着自己,除了看着新奇,心情也很复杂。
坐在床边的“许砳砳”把挂在脖子上的毛巾拿来,许砳砳也是第一次发现自己的后颈那么白皙,一刀下去,猩红血液将从破裂的颈动脉下喷溅而出,因此为了避免血溅一地,他应该考虑直接动用驭土之力将另一个自己掩埋在六尺之下……
只要许砳砳此时出手,他会是第一个隐藏在妖怪村子里的先知,如果重回这时候,许砳砳形势一片大好,他拥有稀贵Ovary的身份,可以轻易地混入T.G.M.内部;他还身怀有“孕”,蛋里是一个实力逆天的天灾妖怪,它是最大杀器,但对他唯命是从;唐四娘也还活着,每天都会上门来指引许砳砳成为妖界雌权第一人,终南洞仍一片静好,隔壁村的犀牛精还没有晋升为凶灾级的妖怪,也没有出现在终南洞,Ovary保护协会没有发现异常,荷花精和白象精也还没登场。
只要回到这时候,一切都来得及,他完全可以实现当初离开终南洞时许下的承诺:
「他在成为累赘之时离开,会在脱胎换骨之后回来。」
——如有可能,他想要回来守护这妖界的最后一片净土。
而现在这个“可能”就摆在他的面前,如果一切能从现在开始,许砳砳将是真真正正的“脱胎换骨”。
屋里的壁炉烧得噼啪作响,屋外又隐约传来母鸡的咕咕叫声。
神武蛇“嘶”了一声,催道:“还不出手?”
许砳砳的眼睫毛低低垂着,轻颤了一下,再抬起眼,他的目光更加坚定,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许砳砳借金翅大鹏的无穷目力看见“自己”翻开五三最后一页,在上面留下了关于人生艰难的感慨:
「①住在终南洞的安全隐患——白天有妖怪邻居敲门,晚上有生魂怨灵撞墙。」
许砳砳皱了一下眉头,他记得这曾是他有感而发的第一句感慨,也是唯一一句记录在册的感慨,因为他当时写下这句话之后就被打断了……
至于是被什么打断的,无需许砳砳废心神去想,屋外就猝然响起两声清脆响亮的敲门声,打破一片宁静。
砰砰。
坐在阁楼下的“许砳砳”提笔的手一哆嗦,浑身僵硬。
站在阁楼上的许砳砳随即蹙紧眉心。
就听到门外又再次响起敲门声,砰砰砰,连敲三声,比刚才那两响更快更急更凶,铁门的刮擦声尖锐刺耳,每一声一响都在另一个“许砳砳”的心尖上颤动,“许砳砳”把笔一丢,光是用双手捂住耳朵还不够,“他”着急忙慌地撕了两团纱布沾水塞耳,隔绝杂音……
这几声敲门声倒是让许砳砳想起了这晚的经历,他机敏地贴着阁楼的墙,他对于这一夜敲他门的“访客”也很好奇。
许砳砳警惕地靠近大敞而开的阁楼天窗,挪出一脚,突然,高亢激昂的歌声击破了沉寂,字正腔圆,雄浑大气: